“不,我该死,我居然,我居然起过这样的念头。”
俞小远双眼通红,哽咽着断断续续,“不要丶不要原谅我,我活该,都是我活该。”
“我还故意说那些伤害你的话,我还害你受伤……”内心压抑已久的悔恨都被自责勾得爆发出来,俞小远人哭得都有些恍惚,渐渐控制不住说出口的话,“都是我的错,爸说的没错,我不该丶不该出生,我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我的存在就是错误的。”
怎么会?!
怎么会有一个父亲能够对自己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蒋鸣紧紧搂着他,在他耳畔不断地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俞小远痛苦地吸气,抓着蒋鸣胸前的衣服,声音发颤,“妈妈是为了生我死的,本来好好的家庭,也是因为我破碎的,我是丶我是罪人,俞嗣宗他想要我的命,我就应该给他。”
“你在胡说什么!”蒋鸣心口猛得一疼,仿佛俞小远的手不是抓着他的衣服,而是攥住了他的心脏。
俞小远已经完全被黑暗的回忆埋没,像是听不见任何话,他固执地抱着蒋鸣,不肯擡头,埋在他的胸口哭着道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真的好疼,撞在桌子上很疼,烟头按在身上很疼,不能呼吸也很疼,对不起,对不起……”
蒋鸣脑中骤然闪过他衣衫下布满手臂的可怖疤痕。
与其说是疤痕,不如说是刻印进他皮|肉里的恐惧,永远提醒着他曾经发生,和未来会继续发生的事情。
他无法想象俞小远究竟是怎样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家庭里长大的。
他就那样徒劳地去求饶,去道歉,去承受一切不该由他承受的仇恨,换来的却只有更加看不到尽头的疼痛和恐惧。
剧烈的酸涩涌上喉间,蒋鸣红着眼睛去亲吻俞小远的发顶,他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二十几年来,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心疼一个人。
他一下一下地顺着俞小远的脊背,在他耳边颤声重覆,“不要再道歉了,宝贝,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该死的是伤害你的人。”
俞小远已经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孤独而绝望地摒弃了所有周遭的声响,只知道一个劲地哭着凑近蒋鸣,虚弱又急切地解释,“我也不想丶不想跑的,我也不想对你说那些话,我快要痛死了,可是我太害怕了,他像一个噩梦一样,追着我,不放过我。”
“我跑不掉……我跑不掉,我还是没跑掉。”
“我想要赎罪,可是我根本赎不完,太多了,太多了,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都知道。”蒋鸣心紧紧揪着,咽下喉间酸涩。
俞小远声音越来越低,破碎如同被风暴碾过的蝴蝶羽翼,“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要被生出来的……”
“我的出生……我的存在,全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不,不是这样的。”蒋鸣身体微微后撤,低头去摇晃他,直到俞小远眼神恢覆一丝清明,擡头与他对视。
“小远,”浩瀚苍穹笼罩下,蒋鸣缓缓开口,声音温柔而郑重,“你知道你的出现对我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你不会知道。”
“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准确地用语言表达出来。”
蒋鸣轻轻摸着他的脸颊,“俞小远,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像触动了某个开关,俞小远突然停止了哭泣。
楞楞看着蒋鸣,鸦羽般的睫毛上还坠着细碎的泪珠。
片刻后,无声的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不断坠落。
他就那么盯着眼前的人,怔怔地想。
原来我一生都在等待这句话。
他们就这样坐在杳无人迹的山谷中,像两只离群的野兽,披着凉薄夜色,相拥取暖,呼吸从遥远过去吹来的漫长的风。
俞小远好像终于耗尽了心力,不再抽泣,静静地靠在蒋鸣怀中,额头的碎发不知是被泪水还是汗水打湿,粘在颊边。
他盯着脚下的杂草,理智渐渐回溯。
他不禁开始思考,自己失序的人生是从哪里开始的。
好像从出生就已经注定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用过很长很长的时间,专心致志地想过关于死亡的事情。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就像他不明白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