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不排斥他的刻意出现,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表现得亲近可爱一些,希望能够借机用善良丶温柔这种常常被歌颂的特质来感染他,消除他的怨气。没准,他还能进入轮回,拥有美好的下一生。
这些表演果然对他产生很大作用。他主动向我坦白身份和目的;而我则衷心地祝福他。我假装自己是圣母般的角色,实际上是在赎罪,我只是期望获得每个人的宽恕。
也许是时来运转,那段时间里,家里奇迹般凑出了巨额医药费,在小男孩和家人的陪伴下,我的病情逐渐得到了控制,就连医生也说治愈的机率有所提高。所有人都说看到了曙光,可是,我不行。长时间的身心痛苦已经让我完全失去生的欲望,我甚至更希望这个病在我身上没有治愈的可能性,这样我就能没有压力地死去——是病痛带走的我,而非我自己的意志。
于是,我如愿以偿地病死了。
但我不知道的是,早在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小男孩就已经埋下了怨魂诅咒的种子:当我死后,魂魄将会破碎而无处安放,只能躲在角落里苟且偷生。那时,我残存的魂魄不由自主地环绕在一副画周围,而那幅画又恰巧被市医院的医生买回家中。
破碎的魂魄让我记忆混乱,我也忘记了在当初那场致命事故中,受到牵连的,不仅有被追尾的母子,还有救护车上的人,也就是附身在小猫身上的他。
林壹的确是死于医疗事故,但究其根源,还是那场因我而起的车祸。连环车祸发生后,救护车损坏严重,只能求助于过往车辆运送病人。而随车携带的医疗设备损毁严重,加上耽误时间过长,到医院后不久便宣告死亡,基本相当于不治而亡。
林壹也成为了怨魂,只是他回来报仇的对象自始至终都是我,而我却错以为是这一家三口:当年林壹被送到医院后,正是这家人中的母亲作为主治医生接手了他的抢救。
他能够轻易找到我的藏身之处,每次注视我时,都是同情怜悯的目光。而最愚蠢的我,对于他的谎言深信不疑,一次次地劝说他放弃仇恨,不要报覆这家人。到头来,又是我,这种魂魄破碎的折磨再次降临到我身上。
林壹不惜牺牲他自己的魂魄,来换取我的魂魄粉碎成泡沫,直至完全消失,这才是他最深重的诅咒:面对自己犯下的错,心中满是负罪感还不够,必须要偿还。
秋杪瘫坐着,怅然若失地盯着眼前的画,痛恨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陈令玖已经慢慢散失掉了。”泥洹只能这样形容,这是专属于人类的寂静的消失。
秋杪只觉得心碎:不仅仅是因为陈令玖的经历,而是它才意识到现在的境况,自己就连“晚了一步”都算不上,当初陈令玖案交到它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来不及了。
太倒霉了。
也许是看到秋杪呆滞的模样,泥洹忽然想出什么方法,轻轻地抽出一支柳条,在画边作法,随后交给秋杪,“这支柳条上面保留着陈令玖的一缕幽魂,回到冥界后,用忘川河水滋养。也许日后,灵类能想到办法修覆她的魂魄。”
对于这套流程,秋杪却已经很熟悉了。因为在它的住所中,早就有了一只插着柳条的花瓶,秋杪日日换上新鲜的河水,无比虔诚地供奉着。
以后窗台上将会多一个花瓶。
它们安静地走出房间,屋外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了。只是太阳早已落山,依旧看不清同行人的脸庞。
再次经过相遇的地点时,秋杪才发现,当时它和泥洹躲雨的屋檐下是一面涂鸦墙。墙上有一幅很新的涂鸦画,油漆还没有干:寒冬中,一个裹着厚重棉衣的小孩,眼神落寞而孤寂;手掌上悬浮着一块耀眼的黄金正二十面体。
在涂鸦下面,有几个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字:烟花盒子。
“你可以开启海螺隧道吗?”泥洹的身影再次遮挡住秋杪的视线,“我也要去冥界。”
连接冥界和人间的海螺隧道昏暗悠长,失去了上一次开启时的光彩照人:因为海螺隧道的明亮度与开启人的心情有紧密关联。
即将分道扬镳时,泥洹忽然提到陈令玖的死因:“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与生死簿相比,陈令玖的死亡时间提前了43年。当时她家已经凑齐了医药费,医生也说治愈的可能性提高了,一切都在蒸蒸日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她决定放弃治疗呢?”
“是啊,她为什么会这样呢?临死时,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应该学会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吗?”几乎是把心里话全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