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琛咳嗽一下,也许是被呛到了。
“你是记者是吧?”宋宵征盯着他问。
陈其琛疑惑地点点头。
“别多想。我就是想提醒你,要是你如实把我们的谈话写下来,根本不可能顺利发表出去。当年我们就是这样的。江悬黎收集到越来越多的证据,我每次都以为这一把肯定能扭转局势,肯定会立案调查。但是全部被驳回了。你不知道这些事吧?”宋宵征随口问了一句,但是完全没有留出时间让陈其琛回答,因为答案过于确定。“这种消息传不出去,除了我和那群高中女老师的圈子,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试图通过报刊丶网络对外发声,全部被封锁,发都发不出去。”
尽管如此,陈其琛还是在兢兢业业地记录着。
他发问:“那么,对于江悬黎的死,您的看法是什么?”
宋宵征扶着沙发椅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到窗户边,窗户的夕阳被帘子盖住一大半。在江悬黎坠塔前两天,宋宵征发生职务变动,从一线退到文职,此后只能负责文件整理的工作。而“免职”的原因,宋宵征心知肚明。
“那孩子心气高,做事激烈。怪我之前总是安慰她,说一切都会有转机的。我退离一线后,她就彻底没希望了。我理解她为什么要砸死如晦,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进行报覆,当报覆完成后,再跳楼自杀,结束痛苦的一生。”
当程序正义无法实现时,江悬黎的反抗只能全部建立在自己一个人的努力之上,用一种玉石俱焚的勇气对抗如晦。
这代表着:与官方通报的畏罪自杀有细微差距,宋宵征认为江悬黎是绝望自杀。
窗帘被拉开一角,宋宵征依旧背对着陈其琛,“坠塔事件发生后,警察很快就封锁了学校。他们翻看江悬黎的手机,发现在她和如晦的聊天记录里,有一条60元的转账记录。这件事你听说过吧?”
陈其琛记得十分清楚,“有人说江悬黎是在做不好的事,就是那种,卖……”他始终说不出来。
宋宵征冷静地替他说出了那个词:“卖/淫。江悬黎举报了那么多次,上交了那么多证据,你们都不知道如晦做过什么事。结果到头来,江悬黎就因为一条转账记录,人死了还要被安上□□女的名头。”
“所以,她是吗?”陈其琛忍不住问。
这个问题像是扔向了深不见底的水潭,宋宵征完全不搭理他,太可笑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其琛的重点竟然还是这个。
宋宵征请他出去,不想再继续这场谈话。临走时,宋宵征盯着陈其琛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那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是学生,支支吾吾地什么也不敢说。”
听到这里,默默偷听许久的秋杪断言道:“也就是说,宋宵征以前就和陈其琛就见过面。”
“宋宵征说,那时候他还只是学生,应该就是高中时期,甚至就是案发期间。”涓埃进一步缩小了范围。
然而等不及涓埃继续分析下去,秋杪就慌慌张张地想要拉着它赶紧走,“陈其琛不见了。”秋杪担心它们会迷失在记忆里。
与秋杪的慌张相反,涓埃仿佛任何时候都很冷静。它指了指太阳的方向,“你看,太阳又从东边升起了。我们只是进入了一段新的记忆而已。”
“你这次都没有晕过去,我都搞不清楚这是不是在转换。”秋杪为自己的错判找借口,然而涓埃竟然因此被逗笑了一下。这确实是过去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两段记忆转换得过于丝滑,以至于会被秋杪当作是同一段。不过在记忆旅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它们很快便被指引到隐岛公墓。
绿草和鲜花掩盖住灰青色墓碑,人们甚至会在此感受到某种新生的希望。江悬黎的墓地隐藏其中,遗像上的江悬黎宁静地注视前方,眉头舒展,很难想象在拍照的同年她遭受了那样痛苦的经历,更不可思议她会举起凶器砸死人。
陈其琛正在墓碑前蹲着,似乎在挖东西,又好像是埋东西,直到他重新站起身来,秋杪才看到,碑座前方多了几丛白色的栀子花,正是他刚才栽进去的。除此之外,墓碑下方还有一捧鲜花,露珠凝结在花草叶片上,又缓慢地滑落到草坪中。
然而他此行并不是特意来祭奠江悬黎的。陈其琛褪去手上那副沾满泥土的手套,向公墓的出口踱步而去。
陈其琛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伸手拦住了一对刚刚从江悬黎墓前离开的中年夫妇。
江悬黎死后,同学们约定着要照顾好江悬黎的家人。在殡仪馆门口,同学们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