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盖刻海涛凹纹,象征着北豫的图纹昭示着天子的威严。可最让他感到惶恐的并非如此,而是那木匣一脱离死者的手,匣盖竟“怦”地弹了开来。
匣内齿扣横竖交错,银黑铁片看似错节盘根,可再仔细一瞧,那些个铁片各个皆不相连,齿扣也并未卡锁在一起——
木匣的十八道机关,竟被全部打了开。
匣身一颠,所有机关全如谢了的花朵一般蔫蔫坠下,而在那之下躺着的,是一卷用红线捆着的金丝锦帛卷轴。
这一下,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离得最近的人飞快冲上前去,试图抢夺四野八荒。而在他指尖碰上之前,身后之人一把扯过,将他丢进了人群。
人群散开再聚集,几声利器低鸣,四周跃起数人,八面来袭。而就在他们如饿虎扑食一般靠近锦帛卷轴之时,一声剑鸣,几道白影冲来,人群飞散,摔落在地。
是华仙派的人出了手。
华仙一来,战火瞬起。
几人银剑出鞘,剑芒刺眼,气震山河。然却是在他们擦过人头即将靠近金帛卷轴之时,有棍势如破竹,自脚下押过人群,直入后心,将华仙派挨个挑飞。
坐隐寺的方寸大师立于禅杖之上,金光普照,似佛非佛,寺中弟子收回竹棍,起势护法。
而场地之主宋家二子自然是坐不住了,一者持双棍,一者持双刀,立刻拉入了戒备之态,宋靖道:“我当修佛道者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却也想分天下一杯羹吗?”
方寸大师微微阖眼,未言一字。沟壑满布的老脸除却严肃,压根看不出一丝神情。他双掌击和,佛禅之道内功深厚,单单是那一掌间内力的震鸣,就几乎压垮了一半之人。
陆羽又怎甘示弱,愤恨之馀,咬牙跃起,华仙弟子结阵逆雁行,以宽折角收窄包围而去。
就在这时,蓦地几声铳响,火器硝鸣。
天禄院之人举起火铳,直指众人。
火铳乃绝对的武力,速度极快且威力极强,直入直出,就算是金刚罩也不一定能够当真抵挡。
那黑色铳口如猛兽之眼,寒渗至极,整个会场刹时间鸦雀无声,静若寒蝉。
高吏道:“四野八荒乃北豫国库之物,既已寻得,便当交还北豫。朝堂无意与你等为敌,却也不会容自身之物流落江湖。”
宋家兄弟怎会服教。宋辞道:“四野八荒与家父之死脱不了干系,在找到凶手之前,我兄弟二人绝不会让任何人拿走它!”
“凶手?”闻言,高吏低声一笑,扬起下巴指了指那方才从树上落下的尸体,“凶手不就在这里。刺杀宋尚,偷盗四野八荒,后夺路而逃,现下人赃俱获。”
光顾着争闹,没留意尸体,待众人顺其目光看向那处之时,先前被吓得跌到的人早缓过了神,正悄摸地伸长手勾到了黑木匣。
宋靖陡一皱眉,丢出铁棍。棍在空中分化两截,一截如软鞭,一截如蛇骨,旋转着袭去。
只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棍鞭缠绕而去,将那人捆抽至一边。他手中的帛卷掉落在地,咕噜噜地自己摊了开。
而其上,竟空无一字,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白。
“怎丶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字?”“盟主手里的四野八荒是......假的?”
质疑声起,从方才的恐慌紧张到现在的荒唐疑虑,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足够搅乱所有人的思绪。
宋靖飞身前去,捡起白卷,对着日光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名堂。有人提议:“说不准是用暗语所书!”
众人应和,纷纷怂恿。宋家家侍拿来了火石丶蜡烛丶冰块,可不论怎样,也未能让那白纸上现出一笔一划。
“怎会是空白的?”宋辞疑道。
——当然是空白的。
虽然外面用的是稀世难得的旋龟匣,当中没一个机关是能轻易打开的,又是淬毒又是玄锁,且其中金丝锦帛是国库中西域使臣进贡来的布匹,一卷就要织上三载之久,一块万金都不止。
可其当中嵌着的,不过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草宣纸。
这空白的“四野八荒”就是顾杪亲手放进去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写。
顾杪侧目看了眼萧鹤别,他的脸藏在帽檐白纱之下,看不清神色。
但那优哉游哉的抱胸姿势看起来似乎毫不经意,显得他好似压根不在乎似的。顾杪不解:“你不是关心四野八荒?”
萧鹤笑了声,道:“都已是假的了,还关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