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看她可有谋反的端倪,看她可有与她爹互通书信,或许也会想要知道,四野八荒可否真的在她顾家人的手中。
囚犯被推至光明之处才能够正大磊落地监视,监视者站在更高的平台俯瞰众生,冠以自身所谓的慈善,予以他人所谓的恩施。
活在这样交重的视线之下,顾杪必须时刻戒备,不让自己露出一丝马脚。
可萧鹤别是怎么发觉的?
“你想问我是怎么发现的?”
萧鹤别就像是寄居在她心里的魔,总能猜得中她心中任何的所思所想。顾杪楞楞地点了点头,只听得他一声轻笑,缓道:“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
先是踏金会上天禄院极大的动静,高吏的声音甚至都传进了宅院,顾杪却只听见那几声哨;再有他靠近时她会忽然的戒备,却是在他把脸凑到面前后她才放松了身体;只要不看着她说话,小声嘀咕时她压根听不见,定要凑到耳边了才能知晓;还有......
还有她竟将那蠢到被困在风卷中的弱女子认成了他。
“顾风禾。”萧鹤别又唤了声。
这三个字说得极为缓慢,一字一顿,像是把她的名字嚼碎了再重新组合而成,似有些咬牙切齿,但更多的是说不明白的委屈。
“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孩了。”他道,“你为何不能再像方才那般,多信赖我一些呢?”
“我不是......”顾杪本还想反驳,可后半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易.溶.面.俱碎了一半,几条肉色的软皮蔫了吧唧地挂在脸上,铁手也明晃晃地晾在那儿,就算她硬着头皮说自己不是,看起来似乎也就是强词夺理,没半点说服力。
顾杪本就不太擅长读人心思,现在更是看不懂萧鹤别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那语气是好一副山雨欲来前的死寂,仿佛若她说错了一丁点,都要被砸烂成泥,碾得渣都不剩。
杀人放火凌虐殴辱的事情顾杪一件不落全都做过,她曾当着孩子的面灭他全族,当着父母的面一刀一刀剜下他们孩子的肉,又或是将人捆在城墙之外,暴晒七天七夜直至忍不住招供恶行,只要是皇上交代的,不论用何种手段,顾杪全都会一五一十的完成。
亏心事她做了个尽,鬼敲门她也不怕,可偏偏萧鹤别这低沈的语气让她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了些惴栗。
她只知道,他在生气。
可他为什么生气,又在气什么,顾杪一点也猜不出来。
这孩子与以前相比似乎变了许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心情好的时候会笑出小梨涡,生气的时候会阴沈着脸,黑魆魆的眼底压着万千种情绪,却从不会说出口来。
他的视线划向顾杪脸上颈上的伤口,落在她的右臂上。他擡手轻轻碰了碰,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止不住瑟缩了下,见顾杪没推开,便小心翼翼地搭了上去。
沈铁比空气更冰凉些,即便用拇指摩挲着,也无法生出一点热量。就好似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带着的时光,寒冷且寂寞。
顾杪的脸上还挂着半拉面皮,晚风徐徐,那面皮就随着风一摇一摆地飞着。萧鹤别犹豫了下,缓缓给掀了去。
而那之下,是那张熟悉地丶苍白却坚毅的脸。
顾杪生得是好看。
就算是过去了十年,萧鹤别依旧这么认为着。
尽管昔日的少年英气随着岁月的沈淀变得好像有些苦丧,但那双秋水眸依旧含着对他而言最无瑕的光。
只是现在那目光短暂地多了份迷茫和滞纳,时常不能够捕捉到他的身影,跟不上他的节奏。
萧鹤别伸手搓了搓易.溶.面.俱在她脸上留下的胶。
手指触及的皮肤如沈铁手臂一般冰冷,曾经如艳阳般温暖的体温好像只是梦中的幻象。萧鹤别不止一次地在想,可否当真是他记错了。
面具留下的胶很容易就被搓下来了,但萧鹤别并不想放下手。
他贪婪地感受着指腹下贴着的触感,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传来的温度,他忍不住抚过那不断从记忆中挖掘出来描绘着的面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眼睛,到鼻梁,再到那张从来没有上扬过的唇......
倏然间,手指触及到的伤痕唤回了萧鹤别的理智。
——顾杪还受着伤。
可他忍不住。
整整十年未曾相见,萧鹤别不止一次的想过她是否死了,也拼了命地想要确认她的安危,可他得到的从来都只是一纸空白。
岑今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