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这险竟是来自当今圣上。
闪神之时,一声巧笑自耳边起。陈不周心中一凛,条件反射地想要拔刀。
马匹受了惊,高声嘶鸣。慌乱间,陈不周拉起缰绳,却是那马因拉了一夜的车,脾气躁得很,怎也不听使唤。
车疯了般地颠簸摇晃,慌乱之间,眼前一道亮黄闪过,方才那吟笑之人一跃上马背,稳稳踩在了鞍边。
缰绳被以巧劲拉了过去,马蹄高尥,仅一瞬,车便止了。
未及陈不周反应,那道亮黄身影已然跃下了马,几步跳上了前头的巨石墩。
背着日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见其一身明亮黄衣,个头娇小,还有笑起来被朝阳渡出了一枚光亮小洼的酒窝。
她的身侧绕着几只振翅飞舞的虫。
女孩笑道:“姐姐,你若再不停,可是得连人带车一起掉下山崖咯。”
陈不周这会儿才猛然惊觉,方才心中乱了套时,马车竟不知何时已经驶出了参天密林。
前面再走二十步就是悬崖,碎石滚落,掉进深不见底的霭中,消失不见。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藏在浓云之后,瞧不清明。黄衣的少女撑着胳膊坐在了石墩上,没再说话,陈不周却忽而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黄衣,擅虫,结合那随行一路的恶人之哀神女街蝉,这女孩是.....
将离谷的四大恶人之喜,报喜鸟红豆!
陈不周几乎是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一路与此刻周旋,她已然身心俱疲。若是此刻这二者任何一人出手,她怕是撑不过十招便会一命呜呼。
但将离谷断然不会在费劲劳心地保她性命丶一路送及此地而后,才出手断她呼吸。
——他们大抵是想谈条件。
将离谷之人向来心思难定。
世间分善恶两道,他们却不属任何一道。朝堂丶江湖丶百姓丶游民,组成人世的四种群体当中,他们就好像立于中立面的混沌之人,可以祸世丶可以救人,亦可能袖手旁观,在那世道泱泱堕落之时拍手叫好。
陈不周并不喜欢这些人。
作恶也好,为善也罢,所有那些能够跳脱世道之外冷眼旁观的人,她都本能地感到讨厌。
世道猖恶,她就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也没法阻止北豫分崩离析的脚步,那些处身法外之人,又怎么可以这般如做戏看客一般作壁上观?
……是的,分崩离析。
陈不周比谁都清楚,大豫这片国土,可能......快要破碎了。
国库即将亏空,先前的钱俩都被拿去修建了园林与避暑胜地;前江留下的丑玉与赤沂水都快将用尽,天境燃料不足,下降了好些公尺;而最让陈不周感到有心无力的,是朝中那几股向来相执不下的势力。
皇帝,朝臣,内阁。
三股势力藏在幕后,再将他们手中能够掌控的棋子推进水中的棋盘:千机阁之于皇帝,天禄院之于三省六部,稽查务之于内阁。
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这大豫会将如何。
这三股势力所想要的,只不过是将手中的权利握得多一些丶再更多一些。
在外人看来,北豫似乎仍旧风平浪静,但那水面之下,三座巨大的冰山暗川早已两两相撞。
冰川碎裂,水涡渐起,暗流汹涌,推及到水面之上只是时间问题。
纵使陈不周明白自己于内阁而言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棋子,但若她当真被悄无声息地抹杀,保不准内阁便会以她为由挑起朝中纷争。
可陈不周一时之间竟想不明白,那朝中的纷争,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般覆水难收的。
是因天禄院的佥事当街身亡,还是临使入京提出燕云十六州之计,或是内阁之人侵入卫国军中,又或是再往前些丶是因千机阁的前阁主盗出四野八荒,又可能是......
是从当初的顾家将两块虎符一同交还回太上皇的手中开始,豫的局势就开始有些控制不住了。
震麟军虽只是武将,但顾老将军忠于豫,诚于天子。有他坐镇,谁敢在朝中掀起半点风云。
但顾停云交还虎符而后身亡,顾家没落,国军成了一盘散沙,再也凝不起来。
朝中势力分了又分,你压着我我推着你,拧成了几股解不开的麻花,互相拉扯着。
诸如天禄院压着稽查务递呈的重案卷宗死不松口,诸如三省六部扣着皇帝的请鉴互相推脱,诸如内阁借以宦官身份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