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谈
没曾想到的是萧鹤别的身世,而和光皇帝嘲的,是自己。
那顾家的人在皇探的眼皮子底下藏人,光明正大的让他冠着自己亲生父亲的姓氏——那是前江王朝的皇姓,也是他顾家人亲手击垮的姓氏。
亲手击垮,再亲手护下。
这般毫无遮掩,这般堂而皇之,那顾家几乎就将未曾把他当朝皇帝放在眼里写在了明面之上。
他们深知他赵弋的脾性,才会出如此一推一拉之计。他们知自己会生疑会无尽猜测,便是在保守秘密的同时又似乎光明磊落,真假虚实相混相合,才更能够让人信服。
而他们护下的这个孩子,生着一张与长公主几近一样的面庞。
“......好一个顾家。”和光帝道。
顾家有三代,代代出“英杰”。
顾停云顾大将军驰骋沙场是开国元勋,其功高滔天,又广得民心,那呼声几乎盖过了他赵家皇氏。
好不容易才逼得他交还了虎符远离了皇城,却是令他赵氏沦为街头巷尾说书人的笑柄,笑他们多疑,嘲他们短浅。亦让那昔日雄猛高昂的震麟军一夜失了军心,消极怠慢,变得懒懒散散。
那顾上弓亦非“泛泛之辈”,骑马射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少时便是风流倜傥,引得宫中女眷流连纷纷,却是人人都知,他钟情的,是那宫里的长公主。可皇家女子命定是政.治的工具,顾上弓摆了明的心死,后因个江湖女子潇洒离宫,蜗居在那卧雪山庄好似享乐生活——他当真装得像极了一个洒脱的江湖浪子。
而这样一个人,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帮长公主与前朝馀孽传信,助二人勾连偷.情,再将那长公主的怀孕丑闻一力瞒下,悄无声息地将他带在了身边,瞒混过了所有皇城暗探的眼线,并在此期间......找到了四野八荒。
而顾家之女顾杪,更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罕言寡语,任听调配,指东绝不向西,指南绝不冲北。为得他信赖,能手刃朝夕相见的卧雪庄门客。而这样一个人,竟在自己身边卧薪尝胆了十年之久,并延续着她爹的意志,将长公主遗腹子的踪迹完全抹消了干净……不,应当不止如此。
和光帝总觉得他似乎在哪里想漏了什么东西,有个念头快速划过了脑海,他却慢了一拍,没能抓住。
一丝不安有一瞬涌上心头,但很快被他压下了。
居于帝王高位之人,心中有所不安乃是常事。和光帝也知晓自己总是如此,积年累月变成了习惯。他只挂着那张不变的假面,瞧着阶下那张与销声匿迹了二十馀年的长公主如出一辙的面孔,哼笑了声。
“你既冠着罪孽之姓,又是那恶人之首,朕该如何信你不会从那八十一箱物件中作乱,让这大豫分崩离析,走向灭亡?”和光帝道,“朕又该如何信你,不是为反豫覆江而来,不是为向朕覆仇而来?”
萧鹤别静静地听他说完了这些,待那大殿上的尘嚣静了些,方才道:“若我说,‘凭我也是大豫的半个子民’,怕是皇上并不会相信。”
他掸了掸袖摆,又从容地给自己拉来了把椅子,直到磨得和光帝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尚缓缓道:“可惜,我从未把这里当作过我的家。”
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时间仿佛被无限期拉长,长到那带着弹力的弦被崩到几近寸断。
再下一刻,殿堂四侧落下几道黑衣身影。
千机阁的杀手如鬼影般风驰而至,手中剑刃银光乍眼,所指之处锋不可当。萧鹤别却依旧闲散地斜坐在那张椅子上动也未动,唇角勾起的弧度甚至都没曾有一毫改变。
眼看着那些锋刃就要刺进身前,却是转瞬间,随着几声刺耳刮擦声起,那长刃竟不知怎得被切成了几段。
切口整齐平整,空气中带着飞扬铁粉的怪异味道。杀手们显然一楞,却又很快恢覆了心态,弃长刃变短匕,短匕自袖口出,匕尖淬毒,攻势狠且块。
然,就在冲至最前的杀手伸掌挥下的那一刻,其手臂就似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刀斩了断。
血如泉,喷涌而出。街蝉轻巧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抛袖旋甩而出,将那污血连同断臂一道裹着丢了出去,没有一滴溅到萧鹤别的身上,也没有一丝落在地面。
那淬了毒的匕首在方才杀手断臂之时便被条件反射地松了开,此刻刚巧落入萧鹤别的手中。
他饶有兴致地反覆把玩了一番,静等着和光帝强装镇静地挥手让那些杀手原地待命,这才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