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景人无心交恶，那机关并不一定会要人性命；但善心有时也倒是比纯粹的恶更加残忍——那山间的迷雾与机关的蒸汽会将人困于其中，永远无法逃离，直至身死，化为枯骨。

“若想进入西景，除却拿着通关令牌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顾杪道。

听见此言，萧鹤别微生出些疑惑：“什么办法？”

“从锁魂塔的地底管道进去。”

锁魂塔在景临交界面的暗谷中，接壤了小半点豫，属燕云山脉延伸往远西的一部分。

而这个地方，顾杪太熟悉了。

年少时她来过两次无需多言，后来她又常监和光帝挑选的死侍前来历练。厮杀出来的入阁，而死在里头的，便就无人问津。但其中也有打了一半就怕了后悔的人，不少人中途就试图从这锁魂塔中逃走。

最先几个顾杪都直接杀了，后来有一次意外被锁魂塔的守卫牵绊了脚步，待她解决了守卫再去追击那逃命的死士时，那人已经逃去了最下一层塔底。

锁魂塔的塔底是锅炉房，布着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管道线路和疯转不停的大小齿轮，有蒸汽机无限次地喷发着白雾，是以供给这整间骨塔光亮丶暖气丶还有七七八八用来困住凶兽的牢笼与机关。

而就在当初追踪那逃至这层的死士时，好巧不巧，寒毒发作了。

死士倒是不足为惧，只稍费了些功夫就取了其性命，但那寒毒发作的时间太过不妙，顾杪正站在个排气口边，一瞬间的冷寒让她控制不住地眼前一黑，脚下一滑便掉了下去。

排气管道深且光滑，下去了则很难再上来。待顾杪运功将寒毒压下之后，给她的路只有一条，便就是摸着黑朝前走。

既然是排气管道，那定不可能只有一道口。一口是于塔底，那么另一口则定会通往外界某处。

而顾杪的猜测也确实是对的。

通风管道之内黑不见五指，时而不时有湿黏雾汽从身旁过，好在这条管道只是散去锅炉房的空气中弥散的雾汽，而非是那连接着燃机的直通管道，故而那雾汽并不算太烫，只是微有些闷潮。

这管道的走势弯弯绕绕，地坡缓慢向下。岔道口不多，稍一感受那雾汽的流向便可摸着朝向。黑暗闭塞的环境容易让人抓不准时间，但顾杪并不会感到焦躁。毕竟那最差的情况不过是找不着路死在这里——她可从没惧怕过死亡。

抛其不谈，一路约莫过了七十八个弯道口后，就能瞧见远处的光亮。

光亮不强，越靠近外口，则白汽越盛，当真出了管道之时，则那白汽已然浓到伸手不见五指。但，若侧耳细听，则有隐约山风猎响混着锅炉汽声，顺其而去，不消几刻，便能见远处影绰城郭轮廓——

那通风管道通出的雾汽，便是形成景外围机关屏障的其中一环。

包裹着西景那环山之国的半圆白雾，其机关虽是覆杂诡变，原理倒是极为简单，便就是景内所有锅炉气管一同于列于景边境线冲外侧排气所致。

故而顺着那通风管道走的话，其出口实则已然是在景国之内丶紧贴着国防机关阵列了。只要别走反了方向，则无以大碍。

这条路至今无人发现，倒不是有多困难，只是那锁魂塔中的死士只进无出，而花钱观战的富贾高官也不会闲来无事想下那最底层的锅炉房走走；就算是当真有人破了一路的机关阵避开了所有的巡逻卫摸去了锅炉房，也是找不准该往哪个通风管道跳。

而即使跳进去了，也会被那地下的闷闭空间引乱了方向，走不出去，死在其中。

那条排风管道之中，还当真有不少陈年的枯骨。

说及此时，萧鹤别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

他脸色有点苍白，除却满面的担忧之外，微蹙着的眉头好像是在强忍着什么。顾杪不自觉地握紧了些手中的暖炉，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别总是那么一副——如岑今所说——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虽然顾杪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苦大仇深”。

身边的火堆有些弱了，顾杪想探着身子抓些摘好的树杈子丢进去，萧鹤别咽着唇闷咳了声，先她一步做了这事儿。

顾杪又默默地挪了回去。

只是萧鹤别的面色依旧不见好。

顾杪知道他大抵是在忧心她之所言，是在挂虑她过去的经历是，可她莫名觉得，他好像还藏着什么事没予自己说。

新的木枝丢进火堆之中，很快便烧得有些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