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百花楼,楼内禁止任何形式的烟花爆竹,那一日都只能在后院听个响,或仰起头,遥望天际,想象一下而已。
烟花璀璨,爆竹震天,大红灯笼高悬,如春天红日,照耀着廊下站立的两人,漫天飞雪之下,犹如一方梦境。
太子府从未如此热闹过。
仿佛终于有了点人间烟火气,有了点人气。
思无涯此前的生命里从未感受过这些。
伽月与思无涯并肩而立,站在廊下,地面上投出两道浅淡的身影,一高一低,边界模糊,仿佛紧紧依偎在一起。
思无涯眼眸低垂,目光注视那依偎的身影,旋即移开,看一眼洋洋洒洒的雪花,最后仍着落在伽月面上。
伽月开心的仰起脸,星星点点的烟火照亮她的眉目,与花般笑颜。
她的笑容甜美纯净,极具感染力,总能令人见之便心情愉悦,仿佛无忧无虑,不曾经历过任何风吹雨打。
倘若她自己不说,不会有人想到有着这样笑容的人曾有过那般凄苦悲惨的幼年以及百花楼里的黑暗艰苦时光。
这世上有人会充满仇恨,睚眦必报,暴戾恣睢,有人因爱生恨,有人怨天尤人,有人会一蹶不振,或麻木沈沦……
伽月对于过往,未遗忘,却也不自困,不记恨,不抱怨。
如同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她便如一株野草,尽管土壤贫瘠,尽管看起来脆弱而卑微,却以她的方式,尽可能扎根,不念过去,不想将来,只踏实而努力的活在今日与当下,努力的向阳生长。
娇小玲珑的身躯之中,蕴藏着不张扬却坚韧蓬勃,仿佛永不会雕零的鲜活生命力。
“哇呀——”
一点火星溅到袖上,伽月慌忙抖落,端详袖口,没烧到,便庆幸的笑起来。
思无涯无声的注视着她。
这是今年的初雪,天公作美,夜晚没有一丝风,鹅毛般大雪悠然飘落,美到极致。
天空的烟花亦璀璨美丽。
思无涯没有去看,他的眼中,只有天地间最美之景。
“还想玩。”
烟火棒燃尽,伽月兴致未减,再去点爆竹。
这一次却出了点小意外,那爆竹久久未炸,伽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上前,想要察看是不是火芯被大雪湿灭了。
然而才走近,那爆竹却滋了一声,伽月大感不妙,哎呀一声,慌忙往回跑,却脚步匆忙,摔倒在地。
完啦,要被炸啦。
伽月还是有点怕的,就在这时,思无涯疾步过来,迅疾将她拉起,紧接着,思无涯转身,以背相对爆竹方向,将伽月按到面前护住。
嘭——爆竹最终炸开,伽月在思无涯怀中被近在几尺远的爆竹震的一抖,爆竹碎片与些许泥土嘣在思无涯背上。
思无涯稍稍一抖斗篷,面无表情拉着伽月回到廊下。
“好啦,不玩这个了。”伽月察言观色,说,“还是玩烟火棒吧。”
她想要去拿烟火棒,脚下却无端踉跄了一下。
思无涯重新拉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伽月却总有点站不住。
“……腿和脚,怎么软软的?”伽月面露疑惑,擡头看思无涯,更加疑惑了,说:“殿下,你为何一直动?不要晃啊,晃的我头好晕。”
伽月先前在室内便已有醉意,出来后冷空气令人神清气爽,她清醒了片刻。这会儿醉意重新涌上来。
不仅手脚发软,全身都绵软,只想往下坐,眼景象时远时近,时模糊时清晰。
伽月站不住,不得不伸出手,抓住思无涯的衣裳,借力稳住身体。
思无涯握住她的手腕没有松开,微微一顿,另一只手揽住伽月的腰。
“醉鬼。”思无涯嫌弃的说。
“……好像,是有点醉了。”伽月不以为耻,笑眯眯道,“今天过年呀,可以醉的。殿下没有醉吗?为何晃来晃去。”
思无涯不理她。
这是两人除同榻而眠,以及一些特殊或紧急情况外,第一次这般拥抱。
女孩身披与雪色相近的白狐裘,领口一圈雪白茸毛兜着精致的面孔,娇小柔软的身躯依在青年胸|前。青年则一身黑色反绒斗篷,身形笔直,俊美如玉,一手握着女孩手腕,一手仿佛不经意的扶着她腰肢,却是自然用力相护的力度与手势,以防她摔倒。
爆竹声渐渐弱了下去,大型烟花也暂告一段落,只有零星几朵仍在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