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
思无涯的确没那么容易死, 如同每次濒临死亡,最终都挺过来了一样,这次他也依然活了下来。
但伤势也的确严重, 足足昏了两日。
这两日伽月一直守在床边,几乎寸步不离。
“去歇会儿吧。”青湘劝道。
伽月摇摇头:“在思家村时,他是不是也这般守着我?”
青湘点点头,便不再相劝, 默默走开。
伽月换了条新帕子, 轻轻替思无涯擦拭。
他守着她的那几日在想些什么?伽月无法得知,这几日里她却想了很多。
思无涯断了几根肋骨,伽月怕碰到他,通常只在床沿守着, 晚上困的实在受不住时,便躺到他身边,小心的蜷着,挨着他睡下。
思无涯在第三日的清晨醒来。
窗外鸟儿啾鸣, 青翠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灿阳初升, 是个好天气。
御医们诊断过,确认无碍, 所有人登时大松一口气, 如今多事之秋, 朝廷本就乱的不行,唯一的太子再有事, 简直都不要活了。
御医们走后, 朝臣们接到消息纷纷赶来,却都被思无涯不耐烦的打发了, 最后府中的仆役侍女们也都纷纷退下。
房中很快恢覆清净,如同平日一样,只剩下伽月在。
思无涯薄唇黯淡干裂,喝了些水,并无胃口,慢慢坐起来,半靠在床头。
“还痛吗?”伽月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
思无涯不答,目光落在伽月身上,看到她面上以及脖子上的血痕,眼神沈了下去。
伽月抚了下脖子,道:“只是小伤,过两日就好了。倒是殿下……”
伽月顿住,忽然说不下去。
这几日守着思无涯,原本以为已经平静下来,然而思无涯醒来后不自觉查看她伤势的这个眼神,又令她无法再平静,眼眶刹那湿润,嗓音哽咽。
思无涯微怔,她的眼泪总是能让他烦躁:“孤说过,死不了。”
伽月微微仰头,将眼中湿意压下,继而再看向思无涯,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有种异样的专注与仔细。
这些时日里,思无涯清瘦了些。事实上,她也一样。
“看什么?”思无涯漫不经心问道。
伽月道:“我一直在等殿下醒来。”
思无涯看着她。
“待殿下醒来后,我有话想对殿下说。”也许可以缓几日,待他伤好些后再说,但她不想再等。
“什么。”思无涯随意道,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冷了几分,“孤现在没心情听。”
伽月道:“是关于离开的事。”
思无涯冷冷道:“孤说了……”
“我不走了。”
思无涯定住。
“殿下,我不走了。”伽月轻轻地重覆了一遍。
思无涯注视着伽月,金眸不受控的眯了眯,口中道:“你以为你能走。”
伽月笑了起来,思无涯还是思无涯,总是那么霸道,嚣张,偏执,却也坦荡,直接,纯粹。
伽月从小跟阿娘亲近,阿娘也为她付出了全部。她永远记得阿娘被赶离家门时,阿爹麻木冷漠的眼神,也记得继父算计抛弃他们时的丑陋与残酷嘴脸。
阿娘的哭泣则最扎人心。
“女人啊,在这个世道太不容易了,不动心则好,否则往往万劫不覆。月儿啊,如果可以,守好你的心,阿娘愿你永远不要身受其苦。”
彼时伽月年纪尚小,尚不知许多事并非绝对,但阿娘肯定是为她好,不会害她。
后来透过百花楼,再目睹与听闻了些情之百态,那些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劳燕分飞,聚散离合等,无形中仿佛一种映证,与阿娘的眼泪交织在一起,印进小小的她的记忆中。
随着年岁见长,伽月也慢慢明白,比起身苦,心苦便是画地为牢,更煎熬更折磨,令人崩溃。
蕓蕓众生,她不过其中一蝼蚁,普通人平凡的生活都曾是奢侈,生活的卑微,贫瘠,唯有那颗心是真正属于自己,能够自己选择与控制的东西。
它或许不值一提,但也弥足珍贵,可算是她的宝藏。
她踏踏实实,努力的生活,不做其他想,将它小心的锁起,珍藏起来。
这一生或许都不会打开。
于是,当思无涯蓦然站在了那门前,又是那样长驱直入,近乎莽撞霸道的方式,她一时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