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安对面那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一身黑色玄衣,握着伞骨的手本来就是冷白色,此时被冷风冻得更加苍白。
他面对斐安气急的质问并没有当即回应,明瑜却在他伞摆正时看清了这人的脸。
——祁怀晏。
须臾,男人扯开一抹带着玩味的笑,眼神里尽是慵懒:“实在抱歉,天色太暗,您将才忽然转身差点把我吓一跳。躲避不及,祁某瞧您火气正盛,今天雨水恰好冰凉透心,或许恰好降降温?”
“你!”斐安看他这副恭恭敬敬可语气里却全无抱歉的样子,一时语塞。
他的黑袍在雨里像一缕浓墨,伞尖的水依然滴答滴答地往下掉,他丝毫无惧地看着斐安。
不知怎的,明瑜竟能从他眼里读出一丝快意。
“斐大人堵在台阶口可要当心别再被鹅卵石绊了,倘若一个没站稳滑下去,既拉不上别人的手,又毁了身白衣服不说。倒伤了您的风骨,是不是?”
明瑜躲在伞下的身子一楞,莫非刚才来路不明的鹅卵石也是他踢来的吧?
斐安脸都绿了,但好像碍于某些礼节不好当场发作,只能静静地看着那个执黑伞,全程恭恭敬敬却又张扬十足的男人从他面前走过。
他腰间所佩长剑剑鞘和白玉随行走间碰撞的清脆蓦地在绵延的雨声里格外清晰。
斐安这下场纯属自己作出来的,明瑜多次婉拒那人却还纠缠不休,和小时候看不出她喜乐非要催她去上学塾时一样惹人无语。
她默默摇头,草草和满身狼狈的斐安道别,想要擡脚朝几十步远的茶楼走去,黑袍的男人却也刚好在那一刻朝台阶下迈去。
在台阶边缘,明瑜的白伞恰好和祁怀晏的黑伞轻轻磕了个刚好,自己白润的衣摆在他黑衣的映衬下分外扎眼。
两把伞上凝结的水珠彼此交融再洋洋洒洒坠下来,只是动作轻微到不足以令他们停下来相视。
隔着两把伞的距离,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明瑜好像在雨中覆杂的清新里嗅到一丝异样的味道。
血腥气在雨里抽丝剥茧般从那人身上散出。
程度很轻,但她还是闻出来了。
脚步一顿,侧头蹙眉却并没有过多留意。
这并不奇怪吧?
自我安慰一般,明瑜抖抖伞上的积雨,像要把这气味从鼻息散出,而后笑着收伞推开茶楼的门。
入夜多时后,许多茶客才将将从茶楼转向酒馆,也就现在茶楼客人才少些,明瑜深知现如今茶楼生意兴盛,特意选了晚上人少些时才来。
擦上自己最喜欢的胭脂以后,月娘依然动人,比往昔更美,见她来了立马端上一盏温好的茶来。
她浅酌一口,东望望西望望却是没寻见那姑娘的影子。
月娘见状抿唇笑道:“禾琴那丫头在后院编竹筐,说是要明早去后边的小林子里采茶呢。
茶香缓缓溢出淌进她喉唇间,明瑜心下了然地点点头,放下茶杯时忽然想起老板娘叫她来的初衷,启唇问那个在柜台忙碌的美人:“月娘,您今儿叫我来是......”
“明瑜丫头,你觉得适才那盏茶如何,好喝吗?”
她目光挪回那只碗,点了点头。
“喏,新茶。”
明瑜淡笑,眉眼间有些无奈:“又是加了芍药?”
“只加了一点,我照着夫君以往的茶本仔细读了很久,无碍的。”
瞧着月娘兴奋又激动地模样,明瑜忽然觉得这夫人也挺可爱的。
“月娘,我可否买一包茶带走?”
夫人疑惑:“往常你鲜少带茶叶回去呀,为何这回......莫非是这新茶太好喝了?”
明瑜点点头,又摇头,含笑对月娘说:“这次我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来茶楼喝了。”
清风茶楼后有一小圈用木篱围起来的后院,再往远处则是一小片林子,幽深不见底的边界是眼见的荒无人烟,想来素日不会有人去。
明瑜踩着凹凸不平的水坑,从后门一处来就看见贴着屋檐坐在小藤椅上摆弄手中竹筐的禾琴。
屋檐上的雨水沿着边沿缓缓淌下来,姑娘手中的动作也随着雨水流落的节奏一点点编织着,竹筐在她手中逐渐成型。
明瑜站在一边静静瞧着,暗自感叹她的手巧。她自己的女工向来拿不出手,手上功夫里也只有画技尚可一提,其馀的则全然是个绣花枕头。
哦不,绣花枕头也称不上,她曾经织围巾的样子也的确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