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住一枚冰荔枝,纵身一坐起,那身旁的男侍便恭恭敬敬起身走向屏风后。而她胳膊随意地搭在软榻扶手处,调笑一般瞧着明瑜,问道:“你是医?你区区一介女子,如何为医?”
明瑜也不恼,像是听惯了类似的话,缓声道:“回殿下,民女不过略知一二,并非当地医倌。只是不知……”
她脑中闪过一丝念头,神色稍暗:“不知殿下从何处得知明瑜之名?”
嘉宁似是在打量她,亦或是在思索别的什么,只细细地看着明瑜上下,泛着晶莹的嘴角噙着一抹并不算良善的笑。
“本宫如何知晓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也将去那阴寒的地窖里。瞧你这身子,也不知能否在那牢狱里安度一夜呢。”
明瑜毫不怯懦,反倒正色擡眸望向嘉宁,“殿下所言明瑜自有决断,然,是福是祸只凭医术。早有听闻公主殿下顽疾郁结于身,能一见公主芳容,有幸来医,明瑜倍感荣幸。”
“倒是个不怕事的,如你所言,你倒是颇有信心能医好本宫。”
明瑜敛眸道:“民女不敢妄言。”
她心中稍有疑虑,不过三四个时辰前叶怀宁才被传唤,可现下为何不见人?莫非他也不幸说错话被押入牢中了?
嘉宁则“噗哧”一笑,换了种姿势半躺在榻上,“既如此,那你便上前一试。但你听好,本宫向来不叫医倌近身,那些老头子浑身的病气,平庸得很还好意思自称名医。至于你么……一视同仁。”
她婉转的音色中尽是高傲,语毕拍了拍手,对屏风后的某人道:“软垫打理好便拿上来,莫要让我们这位女医倌双膝受了凉。”
她稍顿,腰身前倾,好笑地望着明瑜,一字一句地启唇:“叫别人说本宫小气。”
明瑜只淡淡一笑,“殿下多心了,民女无需靠近,只在纱帐外看诊即可。”
“口气倒不小。”
她细数着步子,见着裙摆自脚踝处轻扫,最终立于塌前约莫五步远处,嘉宁半身拢在纱帐内,朦胧可见其白皙匀称的小腿,及脚踝堪堪穿戴的金铃。
原将才殿中不时的清脆是这金铃脚链所发出的。
雅间内烛火将之照的全无死角,令人简直不敢信此时已然夜半。
明瑜努力令心中如手上一般平静无波,却忍不住心里那轻微的涟漪,因着她在走近软榻时再度闻见一丝香气,极力遏制心中那些所思,可心中那念头却止不住地萌发。
这香气,连同她歇息的房间里那股气味,是同一味。在将才见了嘉宁榻边那株蜿蜒盛开而靡丽的花时,她骤然记起,那是叶怀宁腰间香囊之香气。
叶怀宁来过这里,将才那房……或许是叶家老爷,叶怀宁父亲曾经配过药的地方。
可现在明瑜立于公主身旁,距叶怀宁来过已过了那些时辰,这香经久不散又是为何?
“公丶公主殿下,您要的软垫,怀宁拿来了。”
不过轻轻一道男音,令明瑜打了个寒战,有些难堪地望向屏风后缓步走来的清瘦少年,他周身未少片履,齐整地站在软榻后,却垂着头,不敢看她。
明瑜知晓那是怎么回事了,整个洛州若是他们几人不张扬,谁人能知他们的名讳?即便知悉有玄寂司之人,却又如何能知他们之中有一位医倌?
不过是叶怀宁掌握着这些。
可她瞧着少年至今仍旧唯唯诺诺的模样,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究竟是否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
“明瑜,赐你的软垫,为何不接?”
明瑜趁机跪下,作无知状:“民女不敢。”
“有何不敢?怎么,还未治,便怕我像对待他爹一样将你也打入大牢?”
公主扬着那副娇柔的语气,并无半分上心,却是一招手将叶怀宁呼至身前,“你说,本宫是那样不近人情之人吗?我可是如同你说好的一般,将你那正直爹放出来了?”
叶怀宁僵硬地牵出一个笑,刻意避开跪在地上的明瑜朝公主回道:“是……小人感恩殿丶殿下的恩典。”
明瑜感受出其中症结,道:“殿下,明瑜向来知公主宽宥待人,素是好说话的。故而斗胆想请教……殿下将才所言,是何意?”
嘉宁闻言,娇笑自帐中逸出,待那笑好不容易终止,她那声骤然寒了几度:“那便是本宫的错,竟忘了知会你。将才你不是疑惑本宫如何能请你来吗?”
她将叉着荔枝的叉子亲自拈起,在空中划过半圈,而后嫣然一笑:“本宫现在就告诉你,明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