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终是退了热病,姜顺本以为自己能够缓口气了,谁知沈溯一能动弹竟就要往后边花田剪花挑至城里卖。
姜顺本还觉得自家阿郎趁着人昏迷不醒将那花田里的花全剪了不太厚道,但看沈溯一心只想着剪花去卖的模样,他心中当即直赞自家阿郎太有先见之明!
然而他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沈溯,后边花田里近几日已无花再剪,他以为沈溯应当能消停了,谁知他竟要扛上梯子,到院子前边去剪绯桃和海棠花!
他这白日里好不容易将人劝住了也盯住了,以为夜里自己终是能好好合眼睡上一觉了,没成想沈溯非但不肯好好歇下,竟要挑灯夜读!
太医交代了,不仅按时服药换药重要,身体上的休养重要,精神气力上的休养亦极为重要,即既要吃好歇好,亦要睡好。
可这位沈兄台大半夜的不睡觉,伤口怎么可能恢覆得好!
且他这要是在屋里挑灯夜读也就罢了,他为了省那些个豆油钱,竟是到竈屋烧柴禾,借竈膛里的火光来看书!
这园圃本就位于梁河旁,不远处即是西山,虽是春日,可入夜之后寒凉仍甚,这竈屋四处透风便罢,沈溯便是一领披风或是褙子来遮风都无,这莫说不利于伤口愈合,要是又生了热病,即便阿郎不抽他,娘子也会恼极了他。
姜顺觉得,自己哪里是在看一个病人,简直就是在看一个活祖宗。
有苦说不出,想打不能打,有气不敢撒。
好在的是,就在姜顺快将自己熬成了真祖宗时,沈溯终于发现自己若是再这般不遵医嘱丶来年就能到姜顺的坟头上给他上香的情况,终是不再做让姜顺为难的事情,白日里不再一心想着那些适宜剪去卖的花枝,夜里即便睡不着,也不会再起身来看书,而是安静老实地躺在床上。
他本可以以忙碌来抵下心中对姜芙的思念,而今这般甚么也不能做,只能安静地或坐或躺,姜芙的一颦一笑总是不经意间就闯进他的脑海神思里来,让他的心无法安静。
白日里还好,他可让自己将神思专注在书上,可到了夜里,他再不能以书来抵制心间的各种思想,与姜芙有关的一切便会如潮汐般将他的神思尽数淹没,饶是不能视物的夜里,他也觉她正立于他身前,环着他的腰扬着小脸,笑着唤他“阿溯”。
她双臂柔软,眸中有光。
纵是他入了梦,她也会来到他梦里。
沈溯想,他怕是魔障了,才会时刻都想着酥酥。
他已有六日未有见过酥酥,不知她在家中可还好?
她的兄长,可有为难她?
姜顺兄弟说,酥酥的兄长将他花田里的花剪走后全送回了他们府上,不知可有送一些到酥酥手上?
又或是,他们觉得便是他栽种的花,都不配送到她手上?
“沈兄台,是时辰喝药了。”沈溯本是坐在书案前看书,却不知思绪何时又绕到了姜芙身上去,回过神时,姜顺正如此前每一日一样按着时辰将煎好的药放到他手边来,亲眼看着他喝下才离开。
姜顺离开时瞥了一眼沈溯写在纸上的字。
沈溯欲伸手去遮挡,不想姜顺已转身离开。
徒留沈溯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此时铺在书案上的素纸是姜顺进来之前沈溯才新铺开的,前一张已经被他写满。
这张干净的素纸上目前只写了两个字。
酥酥。
是他方才思绪飘飞时情不自禁写下的,却来不及在姜顺进来前拿书遮住。
只见他这会儿拿笔蘸墨要将这二字覆上,然而要落笔时又觉不舍,迟迟未动。
他此刻自觉羞愧又尴尬,可他不知晓的是,走出屋的姜顺只是在想:沈兄台成日又是看书又是写字的,看啥呢?那纸上又是写的啥?
姜顺不识字。
沈溯终是不舍得划去纸上“酥酥”二字,反是看着其出神,末了无声轻叹一口气,把笔搁回砚台上。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过纸上的字,眼神温柔,情难自禁地轻声自语:“酥酥。”
忽有一阵风来,吹动他面前的书不停翻飞,又听“砰”的一声,竟是支着窗户的竹棍被吹歪掉落在地,本是被撑开的窗户倏然关落而下。
沈溯忙自书案后站起身,出屋去将竹棍拾起,回屋来将窗户重新支开。
当他拾起竹棍正转身回屋时,他停住脚,转头往棣棠围成的院墙外看去。
只见一辆陌生的马车于院外的海棠树下停住,一只纤纤柔荑掀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