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知他想养一只柴狗的心,亦知他想要到这外边来一趟的心。
兄长将他从平阳侯府带到这儿来,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可即便如此,兄长却仍旧没有撇下他。
豆子轻轻咬了咬沈洄的裤脚,沈洄随着它来到竈屋外,看到了在竈台前忙碌的沈溯。
锅里不知煮着什么,热气腾腾的,蹲在竈台前的沈溯正将竈膛里的柴禾往外拨弄,显然是要把火调小一些,这才站起身来揭开锅盖,拿起本搁在锅盖上的长勺往锅里搅动。
沈洄只闻一股清甜香糯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他顿生一股饥肠辘辘感,肚子里甚至还发出“咕——”的声音来。
沈溯飞快地回过身来,见着沈洄竟是站在竈屋外,他当即放下手中长勺,快步上前来轻扶住沈洄的胳膊,“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扶你回床上躺着。”
没有过多关心的话,也没有如同平阳侯府中人见着他时的那般情急与惊慌,就像他只是个稍稍身有不适的寻常人,而不是个长年与药石相伴已经病入膏肓之人。
可他知道,兄长并非不担心他,兄长只是比任何人都懂他。
沈洄看着沈溯眼底明显的青灰,浅笑着道:“兄长,我有些饿了。”
“我熬了粥,待会儿便给你盛。”沈溯语气温和,“来,我先扶你回屋,给你打些洗漱用水。”
“兄长,我自己能走。”沈洄轻轻抓住沈溯的手腕,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平稳又冷静,“兄长,我从未觉得自己有此时这般自在过。”
“我可以自己走的。”
“好。”沈溯缓缓收回扶着他胳膊的双手,“我给你打洗漱用的水。”
“嗯。”沈洄并不习惯同沈溯言谢,他只是冲沈溯又笑了笑,便转身往竹屋走去。
他走得很慢,甚至每走两步便要停下来喘息一次,然而他每一步却都走得腰杆笔直,哪怕身子枯瘦如柴,他的背也未有丝毫弯曲佝偻。
豆子看看沈溯又看看沈洄,然后绕着沈溯跑了一圈,便跟上了沈洄,就像代沈溯陪在他身旁照看他似的。
回到屋里坐下的沈洄禁不住又摸摸豆子的脑袋。
兄长养的柴狗,都同兄长一般温柔。
沈溯很快便打了一盆水到屋里来,不忘拿了两根柳枝来,“待我入城时再为阿洄置一把新的刷牙子,今日阿洄且先用柳枝将就着。”
沈洄接过柳枝,问沈溯道:“我可是给兄长添了麻烦?”
“怎会?”沈溯并不着急,反是笑道,“阿洄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
他们兄弟二人终是有一道生活的机会。
虽不知这个机会能持续得多少日子。
沈洄将柳枝放进嘴里,边嚼边将浸在盆中的棉巾绞起。
水是温的,沈溯一切都想得很周到。
沈洄将温暖的棉巾盖到脸上,以致声音听起来很是瓮声瓮气,“可我怕是不能让兄长省心。”
“没事的。”沈溯将手轻轻搭在沈洄肩上,“我是兄长,照顾阿洄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阿洄的。”
“就像一直以来阿洄照顾我一样。”
沈洄微微往后仰头,棉巾覆在脸上良久未有拿下。
沈溯拍拍他的肩。
他这才将棉巾自脸上拿下,鼻尖微红,冲沈溯扬起嘴角,“那我就不客气地在兄长这儿住下了。”
“好。”沈溯也笑,“我去将粥端来。”
粥是野菜粥,野菜是沈溯今晨在园圃旁摘得来的,白米熬得黏糯,青绿的野菜间于其间,大米的味道与野菜的味道糅在一起,是沈洄从未闻过的清甜,直诱他食欲。
以致粥还热烫,他便已忍不住尝了一口,被烫了唇舌非但不在意,反是笑了起来。
从未尝过的味道令他新奇,也令他欢喜,就像如今他能安然地住在沈溯这偏远僻静的小院里一样,是他从未体味过,更从未敢想过的一样。
“当心烫。”沈溯看他被烫得龇牙咧嘴的模样,虽有情节,但更多的是高兴。
这般喜怒皆露在面上的沈洄,才让他觉得往日里那个心中向阳的弟弟回来了。
“兄长也坐下一块儿吃。”沈洄朝汤匙里的粥吹气。
沈溯摇头:“我待会儿再吃,阿洄且先吃。”
沈洄却是定定看着他,“我想同兄长一块儿吃。”
“那阿洄且先坐。”沈溯唯能答应,“我这就去再盛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