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峼对面的石凳子上坐下,唤道:“世子。”
宫峼缓缓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看面前的湖面。
宫峼这一系列动作仿佛一座断了线的木偶,呆滞得很,让李玳绫皱了皱眉头,便又唤了一声:“世子?”
宫峼眼里一点光都没有,就这样静静地盯着湖面。
他身后的奴才也低垂着头不说话。
李玳绫擡头与夏青对视一眼,主仆俩的眼中都是疑惑。
这宫峼不会真的痴傻了吧?
李玳绫擡手还想轻轻地碰一下宫峼的手臂,确定一下心中猜想,还未碰到宫峼的衣袖,宫峼便开口了:“我父王病重了。”
李玳绫的动作顿在半空中:“什么时候的事?”
她一点没听说啊!
要是西郡王一病不起,四皇子府该连夜放鞭炮才是。
“你是四皇子的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了。”宫峼转过头来,眼神无波无澜:“你说这皇家真是好笑,兄弟阋墙,父子相残,我以前还觉得自己身处花团锦簇中,无忧无虑好不自在,现在才发现,我所知道的真相,恐怕还没有你一个小姑娘多。”
李玳绫心道除了宫嵘,这世上还真没人能比她知道的事多了。
“世子,你别不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吧?”李玳绫撑着桌子凑过去,低声道:“我根本没听说西郡王病重的消息,莫不是有人想骗你回并州……”
李玳绫本不想提醒的,可她觉得好歹相识一场,能帮宫峼保一条命也算是还他那块玉佩的钱了吧。
宫峼平静道:“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可是我现在一个人在燕京里,还敢相信谁?”
一年前的他何曾想到过,自己只是来燕京看望一下太后,就这样被关在了燕京这座牢笼里。
听见宫峼的话,李玳绫便知道宫峼其实并不是因为西郡王是否生病的事而担忧,而是对自己茫然的前景感到绝望了。
“我试过无数种办法想要回并州去,我每两日给家里修书,请父王与母妃想办法将我接回去,以他们的能力,偷偷送我回去不是办不到,可我寄出去的信都石沈大海了,只有父王给我的信里,要我稍安勿躁。”宫峼抿抿唇:“我后来想明白了,世子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西郡王府的世子得在燕京里住着,这样双方都相安无事了。”
李玳绫沈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这是个死局,宫峼只不过是西郡王与宫嵘争斗之间被波及的棋子而已。
棋子想要脱离这个棋盘,就只有孤注一掷,将整个棋局搅乱。
可惜李玳绫从没这个勇气,宫峼也没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坐在这里吗。”宫峼缓缓地呼出一口冷气。
李玳绫摇摇头。
“我在等。”宫峼道。
“等什……”李玳绫的话音一顿,便明白了。
宫峼在等刺杀他的人出手,在这个四面都是破绽,且人烟稀少的地方,是对方最好的动手机会。
“你何苦呢?”李玳绫蹙眉:“你就真的活腻了?你才多大年纪,你都没有去看过大好山河,没有尝完世间所有酸甜苦辣,你不是喜欢我姐姐吗,她都多久没理你了,你就甘心去死?”
宫峼的眼中似乎隐隐有波动。
李玳绫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本以为是夏青,却见夏青站在另一边,而撞她的人是四方楼里小厮的打扮,已经佝着身子往楼里走去,而他去路的尽头,李玳绫看见程卯正坐在一楼的窗边,对她笑了笑。
李玳绫的神色一滞,站起来对宫峼道:“言尽于此,世子若再想不明白就算了,好歹是亲戚一场,到时候我给你多烧点纸钱过去。”
“你。”宫峼咧嘴看来,被北风吹了许久的嘴唇终于承受不住,裂开一道血口,疼得他捂住了唇。
见他连这点疼都受不了,李玳绫啧啧摇头,带着夏青走了。
特意饶了几个弯,才来到程卯坐着的窗外,擡头看过去。
“李二小姐,进来喝杯热茶。”程卯淡笑道。
李玳绫走进去,在程卯面前坐下,问他:“是你的人撞了我一下么?”
“是在下的人,在下看您与世子在那里纠缠,怕你吹了风着凉,四皇子定然会怪罪在下的。”程卯四十来岁的人,在李玳绫的面前竟然还嬉皮笑脸的。
李玳绫默然片刻,又不敢在程卯面前露出真性情,便道:“袁家姐姐们还在楼上等我,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