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和陆娇从京外回来,天色已经擦黑。
这一来一回,耽搁不少功夫。听说陆恂已经回了府,陆娇不讲义气,立时顿住脚,要往自己的院子去。“我先去将那两人安顿好。”将春杏这小贱人带回来,并不算个事儿,可直接将婆母绑了来,总是不合规矩体统。陆娇心里到底还是怕陆恂,于是遁了。徒留栖月一人面对。栖月进到里屋,陆恂正坐在灯下看书。她被陆娇影响,难免有些心虚,默默去净房净了手脸,换了家常的衣裙,见陆大人还对她视而不见,便慢慢踅摸过去。屋里照旧没有仆从侍候,她假模假式走到身后给陆恂揉肩,敲敲打打,那一点儿力气,半点用没有,反倒像是猫爪在挠人心。怪痒的。陆恂仍旧低头翻书,淡淡道,“女侠回来了?”栖月手上动作没停,替自己辩解,“大人的妹妹便是我妹妹,娇娘在婆家受气,我怎么也要帮她。不过今日做了桩鲁莽事,大人别跟我生气。”她娇作的气息全腻在他头顶,话里头有显而易见的试探。陆恂没搭理。栖月手上的力道便泄了,从陆恂背后绕过去,站在他面前,净白的小脸上染了委屈,“其实大人是骗我的吧。”陆恂抬眼看过去,就见她一张脸皱巴起来:“您派人来传话,说今日能早些回来,我不知有多高兴,一早安排了您喜欢的菜色。虽说有事耽搁了,却也不是我的本意。”她一双眼湿漉漉的,说出口的话全是道理,“才说了喜欢我,可我在外头叫人欺负了,您都不关心,也不过问!”她带了十足的婆子,且他又点了一队侍卫暗中护送,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受欺负,可她这般蛮不讲理地与他撒娇,陆恂心里便像是被什么柔柔牵扯着,软了下来。栖月一出府,远舟便也去了京外。那先前几回呢?远舟回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她知道吗?他们见过吗?陆恂不喜欢被人隐瞒,他习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马车如何比得上快马加鞭,早在栖月回来之前,时冬已将庄子上的事禀告他,包括陆远舟在内。陆恂问,“忘了我与你说过什么?”栖月先是蛮茫然,随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陆大人,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你说呢?”他虽在看书,但只案前两盏烛火,房内昏昧,在这不甚明朗的光线下,正好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形,即便坐着,也是一派轩昂伟岸。眉眼浓重,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这种时候,栖月总恨不得钻进他眼睛里去,好看个清楚,陆大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在不高兴。至于为什么,栖月不清楚。他们并不是什么对等的关系,决定权在他,高兴与否,全凭他的喜怒。面对陆恂,她始终是一株需要依附的藤蔓,她永远要顺从,听话,识趣。她还要尽可能地提供愉快、放松、舒适的情绪,要叫自己变得有用。就像陆大人给她提供安稳、优渥的生活一样。这很公平。于是她哀哀地叹两声,半真半假,将脸凑上去,落在烛火的光晕里,点着自己玉兰似的面颊,指给陆恂看,“差一点就被打了。”陆恂顺着葱白的指尖看过去,那上头连丁点瑕疵都看不出来,白里透红,稍一用劲便能留下印子。若当真被打,才是暴殄天物。“您都不疼我。”她又软又倔。软的是她撒娇的语气,倔的是她仍旧称“您”。不得不说,栖月很会拿捏分寸。叫人舍不得朝她发火,不仅舍不得,心要化成水。 陆恂拖过她的腰,将人搂到膝上坐着,声音不冷不热,“这不是好好的。”栖月又不肯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了,反而又问了声,“因为我回来晚了,您生气了?”她偏就说您,陆恂却没了脾气。其实他也谈不上生气,至少不是生她的气。栖月有什么错呢?做人嫂嫂的,只是去帮助他的妹妹罢了。错的人,是在篱笆外徘徊,觊觎的那个。陆恂声音偏清冷,声线却很好听,又沉又劲,“大概吧。”栖月问,“需要我哄哄您吗?”陆恂低头,拿手背擦过她的侧颊,入手滑腻,“也可以。”从来没人在陆恂面前这么说过话,没有人哄他。没人肯,也没人敢。她会怎么做?陆恂猜不出来。栖月甜润的嗓音带着麦芽糖的甜,眼睛黑亮黑亮,好诚恳的样子,“那生气的话可以亲亲吗?”她太会惹人心疼,拼命往人心缝里头钻,陆恂一身硬骨头都被她浸得软。先生不肯说话,做学生的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