箓,便彻底坐实了自己身份的异常。
想清楚温明朗的意图,孟娴挑拣了祭台旁一块干净的空地躺倒,阖眼昏睡,假作入幻。
**
眼见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于深渊,顾长州紧咬牙关,双眼通红,一刻也不停地挣动着,喉中发出绝望的低吼。
半晌过去,深渊之下仍未见极光符亮起,温明朗眉头微蹙,似是有些诧异。
“我是下一个?”顾长州嘲讽道:“师尊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温明朗不急不徐的摇了摇头:“我是。”
“你不必下到深渊,我欠顾家良多,阳关因我而毁,养你至今,又先你而去,也算是偿还了这番因果。”
顾长州咬牙:“师尊欠的不是我,甚至也不是顾家,而是整个阳关,整个人间。”
“你应当知道,本尊不在意那些。”温明朗面容沈静,无悲无喜:“本尊将你母亲带离这里,又尽心尽力,亲手抚养你长大,谁都有资格说我,唯独你没有。”
顾长州忽地顿住,咬着牙双目赤红。
他说的没错。那个高高在上如云岭冰雪般的太上长老,曾亲自喂他吃饭,教他穿衣,手把手照管他生活中的一切。甚至舍下仙门的骄傲,去学他曾经认为世俗的丶不入流的阳关剑诀,只为能够更好的教他。
温明朗从未对他隐瞒过他的来历,精心准备他的衣饰丶功法,和他讲述那里曾发生过的所有故事,曾笑傲大漠的一代阳关修士。
他让他始终属于阳关。
顾长州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当年,并不知道拿走苍生玉会发生什么,是吗?”
温明朗忽地笑了,目露怀念:“你的母亲,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顾长州恍然记起龙谷传承中母亲的记忆,眼前,面容如昔的白衣修士依然如此回答:“我或许自私丶冷漠,但并不蠢。本尊选择如此,不计后果。”
顾长州哑然道:“我所知的师尊,不该是那样的人……”
不慕名利,幽居竹林,终年弈棋的大乘修士,十馀年广派弟子,不遗馀力修补裂隙的仙门长者,甚至是细心聆听妖兽的诉求,给杌兽准备飞舟灵食……桩桩件件,满是对这人间的温柔关怀。
“能拿走苍生玉,本尊又会是什么好人?”温明朗微微侧首,回忆道:“苍生玉融入了我的命魂,虽令我功至大乘巅峰,但其中的生灵念力也将我牢牢束缚在了这方世界,此生再无可能飞升。”
“若能成仙,便能自由穿越三千界,寻回惜芷,自然不必在意这一方小世界的存亡,只是我失败了。如今,我只能留在这方世界,顺道也照管好这里,希望她若再度降生在这方世界,无论是做凡人丶做修士,还是做一只小兽,都能幸福安乐。”
温明朗轻笑一声,道:“当然,多积攒些功德于我也是有利无害,来生投个好资质,再续仙缘。”
听着他清晰的盘算,顾长州一时有些心寒,他将一切都算的太清,万事万物明码标价,仿佛半点真心也无。
或者说,温明朗的真心与理智分居两端,各不相干,就连他如今心心念念想要寻回的顾惜芷,当年也被是他成仙路上有助力的一环。他自然是有真心的,只是那些都要排在他自己之后,作为他所拥有之物,为他锦上添花。
摇了摇头,顾长州怀着一丝希冀,道:“长州始终认为,认识一个人要用眼丶用心,要看他做了什么,而非说了什么。”
“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师尊心中是怎样想的,只要你做了,便是真的。拿走苍生玉是大错,但五百馀年来您无时无刻不在为此弥补,若今日能完好归还,便也算是赎罪了,端看师尊如何抉择。”
温明朗神情微讶,摇头轻笑道:“幼稚。”
深渊之下始终没有亮起光芒,他不再等待,移步到深渊之畔,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
“回去吧,欲壑魔渊不需要更多的阳关修士了。”
身上的威压骤然消失,顾长州红着眼跌落在地,略做调息之后,紧跟着跃入。
**
魔渊阴冷,孟娴怎么都睡不着,小世界的魔气无法侵入上神的识海,她既无法入幻,也无法入睡,连喝了两杯果子饮,小腹微涨,无聊的发慌。
时间差不多了,过犹不及。温明朗既然已知晓她的奇异,那么即便陷入心魔幻境,也不应沈醉不醒。
孟娴擡手搓了搓脸颊,弄乱鬓发,让自己看起来虚弱狼狈一些,而后点亮极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