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裴玄瑾闻声回顾,朝孟娴笑了笑,就见怪不怪地转回身继续做先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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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瑾不是优柔之人,做下了决定,当晚就将师父与师弟接来了这边。
孟娴刚好采药回来,正蹲在院中晾晒,见状连忙起身,笑意嫣然地招呼着几人。
意料之外,裴玄瑾的师父天虚子年岁极大,躬身拄着拐杖,满头华发,连目光都有些发散了。裴玄瑾虽是少年模样,却继承了战神祈元的身量,十分高大,而他的师弟沈毅川竟然比他还要高上几分,虽面带病色,却堪称威武雄壮。
孟娴压下心中好奇,热情地引人入堂中坐下,主动道:“老人家得有上千岁了吧,身子可还硬朗,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
天虚子费力地侧耳倾听,而后摆摆手,大声道:“不老,我七十岁收玄瑾入门,如今也才两千多年。我们只差五十岁,他都不老,我当然也不老。”
孟娴瞳孔轻颤,愕然回首,看向身侧的少年……不,老年……不,或许简单称之为修士更加合适。
这个羞涩纯真丶阳光开朗,动辄脸红的修士,竟然已有两千多岁了?
裴玄瑾亦是目露惊愕,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没想到刚来的第一句,师父就利落地将他卖掉了。
此时他还维持着以往的人设,体贴地端茶送水,方才为师父倒过,如今正微微倾身,贴在孟娴这头,带着笑意擡眸与她对视。
感应到气氛的微妙,天虚子眯着眼细看了一会,见二人挨得极近,自家徒儿照顾起人来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女子亦是习以为常,不由恍然大悟:“嗐!我就说按这小子的脾气,何曾与人交过朋友,原是心上人。”
老头面露喜色,连道了几声“好”,又好奇地追问:“孟姑娘多大年纪了?”
孟娴这一次的身份是凡人,此时的凡人戒心深重,极为排外,为了方便她与凡人沟通,获得他们的信任,天道特地将她设置得弱小无害,是一个意外失去家人的无辜少女。
犹豫片刻,她按着天道的安排,小声道:“十六。”
裴玄瑾:“……?!”
“什么?!”天虚子失声惊呼,捂着心口反应了好一会,方才指着徒弟怒斥:“真是作孽,你简直……禽兽不如!”
老人声音哽咽,痛心疾首:“玄瑾,就算世道变了,你也断不该做下此等事情!玄瑾啊,你怎能犯这样的糊涂?”
裴玄瑾楞在原地,没有反驳。短短半刻之内,他第二次被震惊到,一是为自己年龄的暴露,二是为对方。
十六岁……想起这些天的做小伏低,装傻扮弱,他捏紧了手指,忽然有些无地自容了起来。
见他怔然无语,孟娴轻咳了一声,主动道:“修真者与凡人本就不同,这算不得什么的。”
十六岁不过是她假托的身份,孟娴本就心虚,再加上老人声声痛心疾首的斥责,不禁让她想起上一世的小狼,愈发擡不起头来,有一种自己被骂了的错觉。
天虚子见她还为诱骗自己的人说话,愈发心疼不忍,关切道:“姑娘啊,你还小,不要太相信人,尤其是玄瑾他……”
裴玄瑾抿着唇,热茶忽然倒偏,烫在自己的手指上,惹得他轻声嘶气。老人见状止住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只道:“姑娘家的要保护好自己。”
孟娴一头雾水,莫名地点了点头。
为两人号过脉,开了药,天虚子师徒正式住了下来,裴玄瑾自然也不再每夜折返师门,他们分居在东西厢房内,师兄弟每夜轮换着照顾天虚子。
晚饭后,小狸照例出去闲逛,月上中天时方才回来。孟娴撑着头,昏昏欲睡,听它讲述自己的新发现。
随着它愈发频繁的去人类村落听故事,人类那头传承的千年历史脉络逐渐清晰了起来。
野心家贪心不足,最早向修士发起战争,反而招致灭国;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敌国将军相约止战,解散军队,放所有战士归家,三代将才满门抄斩,两位宿敌相视一笑,自刎于相争了一生的城墙之上;还有足智多谋的千古一相,冒天下之大不韪篡位登帝,分田与民,取消赋税,让国家这一形式名存实亡,奠定了今日村落形式结伴而居的基础。
小狸听得越多,越是觉得真实。脉络完整丶前后清晰,即便在赞颂祖先时稍有夸张,总体也是可信的。
它忍不住道:“除了个别野心家之外,这些人类似乎并没有做错太多的事情,为何环境会一直恶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