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愤恨地想要撕掉这本日记,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再去做这样的事。
脊髓小脑变性症是一种神经系统病变,初期时状态不太明显,中期调节的话,也只能延缓病变一段时间,等到了晚期,几乎无解,最好的情况也不过变成植物人,除此以外,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时瑾如此想着,能隐约摸到一点点头绪,可又觉得混乱得很,隔壁房主妻子去世的时候,房主表现的伤心欲绝,即便是装的,但是按照这个日记内容来说,妻子确实是因病去世,那为什么她的怨气会这么大,她又为什么要拖自己帮她找头?
她想告诉自己什么?时瑾倚在床头细细琢磨,思绪飘到了那天夜里。
中午的阳光暖和,也不刺目,他想着想着,耐不住困意,最终笔记本盖在了脸上,昏天暗地的睡过去。
梦里,是绵延千里的桃林,惊蛰过后,万物覆苏,擡望眼,能瞧见三三两两的花枝抽了芽,用不了多久,便成了深远浅近的粉,一眼掠去,似是烧不尽的野火。
时瑾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记忆,他像是定格在了旧画里,场景一幕幕转动着,他置身其中,甚至能听见夜里风过山岭的呼啸。
廊前明灯未熄,时瑾侧枕在榻上,尚未阖眼,就见有人推门进来,光亮了一霎,不过屋子在门合上的瞬息又重新归于黑暗,那瞬间的光亮,照不清来者的样貌。
此时屋里黑着,花影遮蔽了月色,又没点灯,时瑾定睛去看,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门后,影影绰绰。
“是谁?”他轻轻问。
那人没说话,从门口走到床边,脚步轻的近乎无声。时瑾在黑暗里,隐隐感知到有人靠近,不过稍稍一嗅,便能够闻到一股馥郁的酒香。
时瑾忽然想起来,自己每年收徒的时候,都爱挑选一棵桃树,在下面埋一坛桃花酿成的酒,作为及冠之年的贺礼。
今日,应是他那个小徒弟的及冠之日。他从山下刚忙完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给他庆生。
想来,应该是小徒弟自己喝完了那坛酒,又跑他这儿来讨个说法了。
相对的寂静中,时瑾看着那道高瘦的影子缓缓走到自己面前,因为没有点灯的缘故,他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
“师父。”被酒浸过的嗓子,沙哑低柔,磨过耳畔。
时瑾坐在床沿,故作不经心地问:“这么晚找师父,什么事?”
男人没回答,大抵是喝得多了,他眼里蕴着散不去的醉意,呼吸的热量扑在时瑾的面上,或轻或重,滑过眼睫,眉骨……一径落到了人中。
再朝下,就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不胜酒力,还喝这么多,”时瑾别过脸去,回避了,“渴不渴?师父给你泡点茶醒酒。”
他说话间想要起身,手腕却被人忽然扣住,按下。
“不渴。”男人呼出来的热息在脸旁,时瑾能明显感受到床榻一半微微沈陷,面前的人影挡住了那点微末的光,两个人面对面望着,皆是无言。
尚是初春,夜里的风大,吹得花影重叠,将月光都挡住了,时瑾没作声,喉骨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好在光线黯淡,叫人看不清。
可这种事,未免太过荒唐。时瑾想要回避,却发现退无可退,男人的膝盖抵在床沿,以一种极近亲昵的姿态,欺身将他压下去。
眼前人影是模糊的,近了身。
“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想跟师父说?”时瑾佯装无意,柔声问。
“嗯,”男人盯着他瞧了半天,“我想问问师父……”
“问什么?”时瑾接过他的话,打趣着说,“问我今天去哪里了,做什么,为什么没回来是不是?在我这学了十六载,别的没学精,倒是学会管起师父了。”
男人像是被问住了,半晌没说话,醉意上涌,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打着重影,天旋地转的,好似要塌下来。
“师父。”他又一次轻唤着时瑾,这回,灼烫的热息就落在时瑾的唇上,将碰未碰。
时瑾没应声,他们离得如此之近,面孔却仍不清晰,屋外,晚风吹开了花枝,清亮的月光穿透窗户纸,交织出一道线,隔在他们之间。
最后,时瑾低头,带着一丝丝无奈,温柔地笑了:“都是惯得。”
……
耳边忽然传来门被敲响的声音,时瑾从睡梦中惊醒,眼前黑漆漆的,是日记倒扣在脸上,挡住了视线。
“你还好么?”有一只手掀开了挡光的事物,将日记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