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礼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舒夜问。

时瑾没再看他，也没说话，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人还迷糊着，将醒未醒，又像是沈陷在了另一片光景。

“是不是在浴室里遇到什么事了？”谢舒夜又问。

然而他等了片刻，都不见时瑾回答，猜想他是还没缓过神，又见时瑾额上起了汗，替他掀开半边被子，好让他透气。

从始至终，时瑾都没说话，在谢舒夜靠近的那一刻，他的目光终于从天花板上挪开，落在了他脸上。

谢舒夜觉得他要谈，于是望着他，等他开口。

“谢观主，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时瑾开口的第一句话，他在灯影里，望着谢舒夜，谢舒夜抚他额前的碎发，温柔地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感觉。”时瑾说，“要是这样，我还是自己去了吧。”

谢舒夜的手顿住。

时瑾接着说道：“我看电影里，都是被掐死的。”他好像能猜出谢舒夜要答什么，立马又说，“我怕疼……”

谢舒夜笑了，屈起指节，轻叩他的额头：“瞎想。”

“我小时候，有一回跟家里人去爬山，从坡上面滚下去过，是个陡坡，”时瑾聊起过往，郁郁的，“我妈说是命大，可我觉得不是，我晕过去之前，看见有人把我抱起来了。”

“后来呢？”谢舒夜顺着他的话去问。

“没找到那个救我命的人，不过自那以后，我很怕疼，”时瑾越说声越低，“我妈说，疼也好，疼了才会长记性。”

谢舒夜又是笑，笑里无奈：“那你这样就不疼了？”

时瑾摇摇头：“比掐死要好，掐死还是面目狰狞的，人都走了，总得走得漂亮些。”

谢舒夜大抵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他捏捏时瑾的脸，说：“你知不知道溺死也很难看。”

时瑾憋了会气，给出了一个歪理：“反正都是会死的，我还不能选死法了吗。”

“才多大，成天想这个。”谢舒夜刮他脸，脸蛋虽软，但没什么肉感，昨天本想接他过来，让他吃顿好的，结果晚上这一通闹腾，好的没吃上，人倒是更憔悴了。

“年纪不是说事的理由。”时瑾再次寻了个歪理。

“……”谢舒夜欲言又止，他盯着时瑾瞧了好一会，不知是他心情变好了才会这样，还是单纯不舒服，就是想撒气。

时瑾觉得自己刚刚是在顶嘴，也不说话了，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视线从窗外挪到书架子上，上面没放书，放了一个手工模型，大小刚刚占满半边架子。

拼的是间小屋子，里面都是缩小型家具，有棉花做的，还有塑胶粘的，栩栩如生，他挂了小彩灯在里面，不过没开，要是透了光，更好看。

两人聊到现在，已经到了五点半，景泰蓝时钟滴滴答答响着，像是滴漏。

谢舒夜顺着时瑾的视线看过去，知道他是想家了，温声说道：“来的时候想着送你一份薄礼，没想到会耽误了，不过还不算晚，你姑且看看，是否喜欢？”

他说着，起身走到了书架边，推开窗，伸手折了枝沾满水的花枝进来。

时瑾的这间房离桃花岭最近，从他这里看去，能瞧见漫山的桃花，尤其是现在到了盛放时节，无需推开，只要临窗而望，便能看见那无处藏匿的春迹。

碧叶垂垂，东风载着春意，吹得小枝颤巍巍的，白影黯淡，朝阳从云边漫溢，承着万树花色。

深浅远近的粉，灼灼韶华。

这是谢舒夜赠予他的礼物。

时瑾看楞了，他睁大眼睛，半天未言一个字，灯影斑驳，混着日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地一双眼睛像浸了水的玉石。

谢舒夜人影挡了光，显得眸光沈浮。

“现在还舍得么？”

时瑾回过神，看着他：“舍得什么？”

谢舒夜没挑明了说：“舍得就这样去了？”

时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抿抿唇，小声说：“谢谢。”

“以后还选么？”谢舒夜又问。

时瑾再次摇头：“不选了。”

谢舒夜近身，将手里的花枝递给时瑾，时瑾瞅着惋惜，这支是压在窗户上，开窗便会探进来。

他握着花枝，刚要开口，却见谢舒夜夹住一张符纸，对着轻轻一吹，符纸竟然瞬间化成了两只蝴蝶，蝴蝶飞过来，落在了折断的花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