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
时瑾在第十扇门后,遥遥望着眼前的山,经年故梦尽,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他踏上覆满雪的山道,天色急剧变幻,千百年前的街道在眼前铺陈开。
已至深夜,城里难得没有宵禁,街道两边都是摊贩,他刚在陈员外家做完法事,牵着马走出去。
年三十的夜,时瑾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披星戴月地想要赶回去,然而他还走没几步,忽见院墙外的角落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舒夜倚着墙,在等他。
街道喧闹,两个人并肩走着,马儿在旁边低低喷出一股股热气。
“这么晚了,还下山做什么?”时瑾问。
“见师父许久未归,睡不着。”谢舒夜说。
“我哪里需要你瞎操心,”时瑾失笑,“吃过没有?”
谢舒夜低低“嗯”了声,两人目光相触,他又别过脸去,像是在回避什么。
“有点乏了,”时瑾忽然问,“你会不会骑马?”
谢舒夜冷淡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暖意,他翻身而上,又将时瑾拉了上来,搂他于怀。
马蹄缓缓踩踏在街道上,天上明月亮得如同冷玉,耳边热息或轻或重,时瑾偏过脸,避开了些。
“下个月下山的时候,记得照顾好师弟,小七第一次历练,你带着他,我也放心些。”
“嗯。”
“长大了,都不爱和师父多说两句了,”时瑾温声道,“还是小时候可爱。”总爱黏着我。
“师父,”谢舒夜的呼吸贴在他耳边,化在风里,“你讨厌我么?”
“说得什么傻话,”时瑾说,“师父刚刚那话的意思是,你小时候更可爱,你瞎想什么。”
他本想继续再说点什么,但在意识到谢舒夜不再是小时候,已经长大之后,他止住了后面的话——怎么会讨厌,疼你都来不及。
谢舒夜没接话,他下意识握紧缰绳,呼吸比方才重了些,他几次欲言又止,手指不断摩挲绳上的细纹,踟躇半晌,最终止于唇边。
他不能想,也不可说。
见谢舒夜静默,时瑾又说道:“是师父的错,都忘了你已经长大,不能再这样开这样的玩笑。”
“也没有很大。”谢舒夜轻声辩解。
“你真是——噗。”时瑾似乎是想忍,却没稳住,偏过脸去笑了,他方才只是想打破这份寂静,随意感慨了两句而已,哪成想对方这么认真。
谢舒夜又默了,他看着时瑾落在灯下的侧脸,不由想到师父每回笑时,眼里总是融起的温柔。
马蹄笃笃敲在青石板路上,时瑾一笑,谢舒夜的心就全乱了。
他想起来之前听师兄们聚在一起,讨论山下的娘子,说入俗的事,师弟们每次听到这些,也会格外兴奋地加入,一群少年扎堆在一块,说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夫人。
每当这时,谢舒夜总是会莫名联想到时瑾。
那是他自少时起的秘密,藏着青涩,隐忍,忐忑。
“怎么又不说话了?”时瑾问。
“师父,我们回家吧。”谢舒夜说。
“好,”时瑾笑着应声,“回家。”
月色下,谢舒夜勒紧缰绳,策马而去,马蹄踏过官道,带起朔风,飞溅的水光浸湿了时瑾衣衫的下摆,他被搂着,能清晰感知到谢舒夜呼吸的力度,裹着湿气,和着风声,附在他的耳边。
连绵的灯火逐渐远去,他们驰骋于月色下,踏碎一地星光。
自那夜过后,两人又恢覆了往常的生活,不大说得上话,时瑾平日不算清闲,要做的事很多,谢舒夜得照看师弟,指点他们道法,师弟们总是哄闹着打成一团,让人心烦。
时瑾最后一次见到谢舒夜的时候,是送他下山那日,小七背着半人高的大布包跟在后面,包里塞得鼓鼓囊囊,活像是下山野炊的。
“要是遇到棘手的事,就不要再管了,传音给师父就好,”时瑾叮嘱,“小七你要乖点,跟着师兄好好学。”
小七乖巧点头。
谢舒夜在日光下,忽然问道:“师父,你很担心么?”
时瑾莞尔:“所以要早些回来,别叫师父担心。”
山道上日光渐盛,积雪消融,时瑾目送他们下山,忽见谢舒夜驻足,最后望过来一眼。
“师父,”他于氤氲的薄雾中,回首,“你答应过的,要给我过生辰,可不可以……不要再食言了。”
时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