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上提,漾开一抹笑,秋水翦了的眸,湿润弥漫,夕阳一照便是光华生动。
还在意吗?她的生死。
如果不在意,递衣送汤是为何,如果还在意,你的眼睛这样冷。
“其实,你不必理会的。这对你来说很无关紧要,不是吗。”
早就该与他无关了,她的一切。
“嗯,你是生是死,确实无关紧要。”
他淡声,没否认,只抬了头,眸光远凝着,“朕不过是不想糟蹋了令皎的心意。”
心倏地一紧。
令皎。
能让他如此亲昵唤的,会有谁,不过是在水阁,那个他最爱的人。
令皎,是那女子的小字是么。
她怔了一下,视线落向那一池秋水,琢磨他话中含义,忽然灵犀在心。
郑兰漪为他放过灯。
指尖一颤,原是如此,
原是如此……
水灯的寓意便是为人拔除恶业、退散凶灵,手上沾过人命的,更要放入发丝作为替身去往阴间,代之受过。
他若是见她溺亡而不救,便又造了一桩恶业,郑娘子为他放的灯,也就没了意义。
今日,他还肯在意她的生死,全因郑兰漪那一盏寂灭的水灯。
该有多熟悉他,只一句话,便懂了那背后的千回百转,柔情绵绵。
为她,屠刀举得,却也放得。
突然好恨。恨这样的他。
可是她恨的究竟是恨这温柔本身,还是恨这温柔不属于自己?
一笑,却是不再矫情,接了那碗,一饮而尽。
谢不归眸子淡漠,端凝她,却一顿,见她包着手腕的纱布脱落一角,其下伤口一晃而过,狰狞外翻的皮肉被水浸得发白,透一丝刺目的红。
男人垂在衣袖下的手微紧,指尖蜷缩起来,骨节泛出青白之色。
耳边吞咽的一声声清晰,他视线不由自主追随过去,落在女子修长的颈上,一手可握的苍白脆弱。
“咳咳……”
她忽然有些呛到,肩微收,锁骨线条突出,随着咳嗽而不住颤动。
薄薄衣衫紧贴,勾勒出胸前弧度,洇水后的蓝衣衬得皮肤极白。一颗水珠沿了锁骨滑下,融进那可盈一手的雪腻酥香。
他移开眸子,突然有些燥热。
待饮罢,她脸上浮起薄薄一层血色,身子也不如初时那般抖得厉害。
谢不归自太师椅中起身,与她擦肩,莫名的沉默压抑,长睫洒落阴影,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说甚,嘴里苦涩,侧了眸,目送他信步离开,待那好闻的薄荷香一点点抽离干净,连行礼也忘却。
他走,一干侍从也即快步跟去,独剩景福。
“陛下初登大宝,想是先去含章殿处理政务了,娘娘快些回宫吧,好生歇息,当心着了凉。”
今儿这一出虽是有惊无险,却是把景福吓个够呛,还没松一口气。
突然,“砰”!汤碗自女子手中滑落,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娘娘……?怎么了,没受伤吧?”
却见她睖睁着眼,一眨不眨,望着谢不归离去的方向。
他走的那一条路,却是沿着水的下游。那前面就是……
芊芊提起裙摆,风一吹,湿透的衣裙贴身,一阵刺骨的冰寒。
却不管不顾,裙裾摇曳,鬓发滴水,朝着那个方向发足狂奔。
恐惧挤压整颗心脏,“砰砰砰”往每一根血管,疯狂泵送着血液。
尖锐的念头在叫嚣,
不,不能让他发现,发现那个东西……
一定要在他看到之前阻止他!-
因是便服出行,未曾准备辇轿,是以皇帝缓步慢行。
未远,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清脆叮响,谢不归停步回眸。
视野中映出一个朝他跑来的身影。
乌黑的发,笼着淡淡蓝色光芒的裙,如从茧子里挣出的蝴蝶,一如当年初见。
她鬓发间的银饰响声清凌,停在他身前,苍白的脸有了血色,弯着腰微微气喘:
“陛下。”
“可否请陛下移步,莫要……从此道回宫。”
他黑眸凝她头顶,良久,轻声:
“为何?”
芊芊咽了口唾沫,绞尽脑汁地去想劝他绕路而行的借口:这一路风大?路滑?崎岖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