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还小的时候, 曾经给他念过睡前故事。

顾玉冷冰冰的嗓音，显然不适合念读温柔的文字，但他读时实在太过平稳, 像一片树叶落在冰面上，然后悄然无声的匀速滑下去, 而贺良景就坐在这片树叶上，听着顾玉的声音与晚夜虫鸣入睡,

“我想听师尊的故事。”贺良景缩在顾玉怀里, 抬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

顾玉有些苦恼：“我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故事。”

“那师尊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那些记忆对于顾玉来说太过遥远模糊，他思考道：“我在一个商贾之家长大，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到长泽派了，父母对我而言，并不是十分亲密的关系。”他顿了顿, “因为他们有自己更喜爱的孩子。”

“骗人, ”贺良景反驳，“天底下哪里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顾玉淡淡道：“父母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人, 是人便有好坏喜恶，你不需要对世上每一位父母都抱有过高期待, 这样便也不会因此对其有更多失望与苛责。”

贺良景瘪着嘴：“我不管……”他的脑袋埋在顾玉的掌心里, “反正……反正……”他回忆起梦里偶尔出现过的场景，女人的声音不算柔美, 但语气却足够温柔，他也因这一点梦影, 笃信自己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的人。

“反正, 我的母亲一定非常爱我。”

顾玉沉默了一秒：“你想找到她吗？”

“自然！”贺良景反问，“如果师尊是我，师尊难道不会想找到她, 看看她长什么模样，再问她，为什么要把我丢掉，难道是有什么苦衷。”

顾玉摇头：“可能偶尔会想到她，但我不会去做。”

“为什么呀师尊？”贺良景想难不成师尊真的已经完全做到斩断前尘了？

“缘分已尽，何必强求。”

“如果是师尊的本命剑丢了呢？也会觉得缘分已尽吗？”

顾玉失笑道：“我是剑修，本命剑就如同自己的左膀右臂，你会丢了自己的左右手吗？”

贺良景不理解：“那，那我丢了呢？”

顾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孩，他才来长泽派没几个月，还没完全将肉养回来，骨头像是针刺撑起衣服，顾玉缓缓道：“你丢不了。”

“……看来师尊也不会找我了。”

顾玉这次回答的很快：“掘地三尺我也会找，但你丢不了。”

“……”贺良景眨了眨眼睛，脸颊使劲蹭了蹭顾玉的手心，“嘿嘿嘿。”

顾玉无声笑了下：“作什么笑成这样？”

贺良景咧着嘴：“证明良景是师尊很重要的人嘛，所以没有缘分尽不尽一说，无论怎样，师尊永远都跟我在一起。”

顾玉愣道：“永远……”

贺良景笑眯眯点头：“永远呀。”

对于顾玉这样一个古板的人，永远两个字十分真切且沉重，好像一旦承认，就需要付出千万倍努力，只为这个承诺的实现。

但对于贺良景这个曾经流过浪，求过人的小乞丐而言，永远仅仅只是当下的一句锦上添花的美言，毕竟他认为谁也决定不了以后，未来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惊喜与意外，一辈子说长太长，而‘永远’会为未知画下一个句号。

后来贺良景长大了些，似乎又回味过来，自己那时候因为贪恋以前不曾拥有的温暖，故而说出的话好似将未来的一切都框在一个架子里。架子中的人与事来来往往，唯有顾玉与自己永恒矗立。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贺良景都如此认为——顾玉太注重当下发生的所有，因而将他说的俏皮话都当了真。自己却截然不同，他太向往未来，现在的某一刻所做的行为，都不会比未来即将要发生的某一秒要重要。

现在他走出了那条暗道，看着头顶上不知为何出现严重破损的护山大阵，舒敛舒迩焦急万分的话语在耳旁飓风过境一般，贺良景竟然能有空闲的心思去想——

其实顾玉压根就不在乎什么现在与未来。贺良景甚至于无法理解顾玉的这种状态，他发现自己的师尊，可能也并没有把自己说过的美好的‘谎言’当真，顾玉之所以下意识选择相信，不过因为那时他所编织的，是一个属于贺良景的美好未来。

有那么一瞬间，贺良景在想，那个寒冷的下午，自己不应该抓住顾玉的衣角。

他后知后觉的，为顾玉这样浓烈到烧灼自我的爱，而感到悲伤。

贺良景低声问舒敛舒迩：“护山大阵怎么回事？”

舒敛看着眼前突然让他有些感到陌生的贺良景，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打越靠近乾明山，师尊想引走魔界域主，但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