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你不敢——”

“我只问你最后一件事。”秦云峤一动不动的看着秦望川的脸，“我知道你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面可以看到未来的镜子，那面镜子里，你看到了什么？”

秦望川沉默良久，才说：“我看到了……关于一个人的未来。”

“那个人是谁？”

“我不必说予你听，但我可以告诉你，命运并非完全不能改变。”秦望川道，“然而逆天改命，终有难以偿还的代价。”

对于一介凡人而言，改变死亡的代价，即使让其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也无法两清，于是无法还清的果，终究只会让秦云峤这份因来替他偿还。

秦望川怎么会愿意让秦云峤受万鬼吞噬，永无轮回的惩罚。

所以他不得不依靠魔界域主为他分担这份代价，毕竟这样的代价对于魔界域主来说，只是一个微小至极的麻烦。

秦望川笑了笑：“我曾听师尊这样说过——因果是同时存在的，在因落在起点的那一刹那，果就已经在终点的那一端，等待人从过去走向未来。”

“我其实相信的。”

所以他也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报应。

名为九钺的刀刺穿秦望川胸膛时，刀身上的螭龙纹正闪烁着红色的血光。秦云峤握剑的手向来稳重，现下或许是换了武器的缘故，他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刀剑穿身，血滴落在地上次第绽开，秦望川踉跄的抓住胸前那张灵牌位，染血的手指划过秦云峤的名字，那名字变了又变，最终不堪重负的碎成两半，悄无声息落地。

或许是离开了秦望川的身体，秦云峤竟能看到这张不应被他看见的灵牌。

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可那字像一团乱麻，迟迟不愿归正，秦云峤分辨不清。

秦望川喘着粗气，身体仿佛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他念道：“天清地浊，日月通明。”

“秦望川！”秦云峤以为秦望川还有后手，他双手握住刀柄，停顿了一秒，然后让刀更深的穿过秦望川的身体，“……不要这样，不要逼我——”

“三尸斩却七魄定。”秦望川因疼痛皱了下眉，嘴里却没有停歇，“吾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律令——”

秦望川走近一步，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秦云峤，然后用尽了最后所有力气将他推远。

“……万罪归我，请天降诛。”

话音刚落，那张字迹混乱的灵牌终于重新清晰，秦云峤这才辨认明白，可上面却只刻了五个字：秦望川之位。

恶鬼闻到秦望川的血气，兴奋的嗡鸣吼叫起来，它们仿佛夜晚的飞蛾见到了烛火，连同臆竹之林里千年积攒的冤魂，黑压压的一片，疯了一般扑向力竭而跪下的秦望川。

“兄……长……”

秦望川勉强睁开眼，想自己或许是太痛了，所以会出现幻觉，不然他为什么能依稀听见秦云峤喊自己兄长的声音。

“哥——”

“我在……”秦望川的手指动了下，好像看见自己怀里出现了年幼的秦云峤，他还因重病而昏迷着，嘴里偶尔会呢喃出哥哥两个字，秦望川抱紧他，大声哀求道：救救他，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谁来救救他。

十二岁那年的雪夜，他双膝渗血的跪过每一个长阶，额头在第六百八十七次叩首地面的时候，武当派大门缓缓打开。后来的某日雪夜廊下风铃摇晃，秦望川刚继任掌门之位，肩上还沾着因匆匆赴约而落上的寒雪。

秦望川替他拂落肩头雪，问那时的秦云峤，这么年轻就继任武当派的掌门人，你怕不怕？

方才还在大厅正襟危坐的秦云峤，在秦望川面前低下脑袋，挠了挠头发，又小心翼翼的睨了他一眼，说：“我说我有点怕，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逊啊？”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嘛……前路纵然艰辛，责任纵然沉重，有哥哥你在武当陪我，倒也没有那样值得让我害怕。”

“……我在这里……阿峤，别怕……哥哥……在……”

它们啃吃着他的皮肉，他的骨头，最后争先恐后的用牙齿分食他跳动的心脏，秦望川的魂魄才逃离肉身，就被恶鬼凌迟的吞进了肚子里。

血流干的那一刻，地上亮起了一道红色的法阵。那法阵像一束指引，所有恶鬼冤魂在吞噬殆尽秦望川后，顺着这道指引冲向了乾明山的方向。

“哥……”秦云峤怔愣的看着方才秦望川所在的地方，而现在那里只剩一滩血水，连一处尸骨也没留下。

臆竹之林两千年来积攒的冤魂，随着他的尸骨也一起消散于此处。

竹叶梢头染上昏黄余晖，明明落日仍在，秦云峤却在想——下一个黎明……希望的明日，何时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