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只觉得心内越发炙热,他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而后,却不得不提醒她,“我只怕……”
“没什么好怕的”,小月打断了他的话,“你看,在你的治理之下,咱们的军队,不过短短数月,便已然有了称霸一方的实力。我想,终有一天,你能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战死的士兵,屈死的子民报仇。”
她的话,字字铿锵,仿佛她说的每个字,都是不可撼动的信仰。她那么肯定他能成功,这份信任,简直令孟子煊惊讶不已。他凝视着她的眼眸,似是要从中发掘出她信心的源头。而后,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
于是,他笑了,六千年前,那意气风发的笑容重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想,除却他自己的魔障,其实一切都没有变。他依然有数万的妖兵可以调遣,他还有钟离亭、枞崖这样的盟友,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边有了她,她就是他力量的源泉。不管他曾经经历了怎样的失败,她都相信他能够成功,即便他再失败上一百次,一千次,她依然会站在他的身边,温柔地鼓励他。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拥抱着这火一样的包裹着他的烈焰。
他感激地对她道:“小月,你的话都有道理,只是,你说错了一件事。咱们的军队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并非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小月,那都是你的功劳。”
小月不解地望向他,“可是,我不过只是个……是个……总之,背后做决断的,不都是你么?”
孟子煊垂目看她,坚定地摇头,“小月,你是想说,你只是个傀儡,是吗?不,你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你就是圣君,名副其实的圣君。而我,只是你麾下,替你出谋划策的臣子而已。”
小月愧怍地低下头,“你这样说,不过是在安慰我罢了,我知道,倘若不是因为我误打误撞,做了一段时间的月魔罗……倘若不是因为你近来身子不好……”
“不,不是这样的”,孟子煊将两手握在她的肩上,仿佛是在激励她,又似在激励他自己。而后,他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伴随着这绵长的吐纳,一段深埋于心底的难以言说的隐情,便从他开阖的唇齿间,一径儿的全灌入了她的耳中。
他说:“小月,我至今仍记得,你初初得知要做圣君时,那一种紧张的神态。圣君的位置,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重压,更何况,你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已。你感到害怕,一点儿都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逼你的。
“可是,你竟一次也没有问过,为什么我自己不去做圣君,却偏偏要逼得你去?小月,你不问,是你对我的体谅。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不做圣君,是因为我不敢。洛水一战,已经彻底摧毁了我的信心,让我不敢再站在众人面前,承受众人的期待与冀望。你不知道,就在你登基之前的那一个晚上,我一个人,独个儿走去了北城楼。我试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顶端的位置,想象着城楼之下万众齐齐仰望的样子。可是,每跨出一步,我恍惚便觉得自己是跨越六千年的光阴,向着当年的洛水之战又行进了一步。那种感觉,简直比溺水还要难受,直至后来,我终于走不下去,几乎是逃难一般地,逃离了那个地方。小月,我至今想来,仍然觉得羞愧不已,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我就是害怕,就是不敢。
“小月,我自己不敢做的事,却逼得你来做,你恨我吗?怨我吗?你本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去做你爱做的事,现在,却被我逼着整天坐在那枯燥乏味的位置上,日日为之愁苦烦闷。小月,我真对不起你!
“可是,你却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比你自己认为的,都要好。将士们臣服你,妖民们仰慕你,你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君。他们尊崇的是你这个人,可不是我这个国师。”
他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语气又是那般的笃定,仿佛生恐她不肯相信似的。
小月起先还认真地听着,而后便低声笑了起来。
孟子煊见她笑,以为她是不信,愈发地急起来,摇撼着她的臂膊,笃笃地发誓,“我这话可不是哄你,句句都出自肺腑。不信你可到军中问一问,哪个不敬服你这位圣君。将士们臣服你,称颂你,不独因为你有强大的灵力,更因为你能够体谅军心,爱护将士,和他们每个人都能打成一片……总之,他们敬服的是你这个人。而我,我这个国师,其实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都以为,我不过是靠着美色……”
他忽而顿口不说了,小月却忍不住要追问,“靠着美色怎么样,魅惑圣君么?”她拿两指轻挑着他的下颚,佯装认真地欣赏着,嘴里啧啧称赞,“这般俊俏的模样儿,确实能蛊惑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