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夷的眼皮子底下,抡拳踢腿地耍了一套功夫。
这一下辛夷的嘴巴便有些合不拢了,他诧异地看着这人偶,好半晌,才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略略沉稳了些。他将一双怀疑的眼睛看向孟子煊,声音都不免有些发颤,“师兄,这真是你做的?”
孟子煊露出了一副“难道不是* ”的表情,言语却仍是谦逊,“不过是做着玩罢了,与师弟的这些巧物比起来,自然是不值一提。”
辛夷觉得脸颊隐隐地灼烫起来了,他一向不信这世上能有精通百艺的天才,可眼前这位太子……
“师兄真是过谦了,如此技艺,辛夷自叹弗如。”
心里的创口太大,连说话都没有了底气。孟子煊却仿佛并未看到他那萎靡颓丧的脸色,依旧兴致勃勃地和他探讨,“目下,这人偶还只会打这一套拳法,见天儿看,也难免生厌。我的意思是,不妨师弟也制作一个类似的人偶,教他几样招式。每隔几天,便令他们切磋一番,有不足时,咱们再行调整。不知师弟可以这样的兴致?”
这话,若叫钟离亭听了去,大概要笑他个三天三夜。谁能想到呢,堂堂孟太子,居然要在这儿扮清纯哄骗一个少年郎。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师尊叫他来引导这位小族长,他总得想法子和他走动起来。
好在辛夷族长并不觉得这个提议幼稚,反倒很是慎重地思考了起来。他将这小小的人偶放在手里,仔细地观赏着,眼里流露出钦佩且敬仰的神色。
要知道,制作这种会跑会跳的人偶,最是花费功夫,每一点小小的动作,都要经过不知多少精密的设计。
可照着孟子煊的想法看,他似乎还能令这人偶变换出千千万万的招式来,甚至能随机应变,跟人比试。
这等技艺,辛夷自诩并非达不到,只是孟子煊才说了,他不过是近些时日,才迷上了制作这样的小物件。一个半路出家的匠人,就有这样的本事。辛夷不敢设想,倘若他这兴趣保持得再长久一些,那么便是在这一行,也没有他辛夷的立锥之地了。
总是就是震惊且挫败。辛夷也不记得他们是如何结束这一次交谈的了,总归他答应了孟子煊的提议。并且在当天晚上,他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眠不休地鼓捣了一宿。
第二天,辛夷果然照常地去上课了,只是脸色憔悴得很,孟子煊见了,又是一番关切地问询,“师弟可是因为某之所托,耽误了休息?”
辛夷顶着两只黑黑的眼袋,摇头否认,“不不,昨儿夜里,梁上的一根椽折了,吱吱呀呀响了一晚上,故而没有睡好。”
孟子煊面露同情,继而又问,“可派人去修整了?”
辛夷茫然点头,“已经修好了。”
……
那一段时日,鸣岐山上的诸位师兄都有了意外的发现,那便是一向拒人千里的辛夷小师弟,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和孟子煊逐渐亲近了起来。
甚而连钟离亭都忍不住跑来问孟子煊,“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把那油盐不进的小傻子,也给笼络住了。”
孟子煊听后,分茶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也蹙了起来,“你这么说自个的族弟,可不大好。”
钟离亭不以为然,“修为极差,又倨傲难驯,可不就是个傻子么?若不是烛龙一族,单剩了他这一点正统的血脉,谁又会卖他的面子?”
虽则他说的是事实,可这么样贬低一个人,也未免太过于刻薄了。孟子煊这些时日和辛夷处得不错,故而有心维护他,“起码师尊就很看重他,而且那孩子确实天资聪颖,只有些不通人情罢了。你这做兄长的,不说帮帮他,反倒一味看低他,我看你也并不比他高明多少。”
在钟离亭的眼中,孟子煊从来就是个萧萧如竹的性子,既不参与是非,也从不论人是非。这一回,大约也是因为却不过师尊的重托,这才答应了去提点辛夷那小子。可他竟会为了那小子,反过来讥诮自己,这就大大出乎钟离亭的意料。
钟离亭觉得他的话当真过于刺耳,也不肯多待了,拧起了桌上的啸尘剑,便即告辞,临出门时又转了回来,愤然地提醒他,“你不要以为辛夷一时和你好,便能一直和你好。他的性子格外喜怒无常,你未必能受得了他。”
钟离亭的话一点没错,辛夷确乎是孟子煊见过的最难调理的孩子了。
辛夷因之自幼父母双亡,失去了怙恃,而烛龙一族又逐渐式微,故而在成长的过程中,虽则享有身为族长的尊荣,却也难免遭到其他世族的轻视。这世道,原就是吃人的。受到的欺凌多了,渐渐就养成孤高且蛮横的习气。孟子煊是个很能共情的人,只需站在辛夷的处境想一想,便能完全地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