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在这里,所有人都习惯了他,他亦习惯了所有人。可是,一旦离开这里,他便成了众人眼中的怪物,他实没有勇气,去承认那些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
山中的岁月,虽则枯燥,却也并非毫无乐趣。辛夷是一位匠痴,本就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寂寞的本事。他先是花了数十年,指导工匠造出了一副能助他活动双手的机械骨骼。而后又亲自动手,经过无数次的改造与重制,终于打造出了如今这一副,几乎能让他自如行动的神奇外骨骼。
麻烦虽然是麻烦了一点,可相较起不能动弹时的事事仰仗他们,如今这样,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倒是孟子煊,独自被困在瑶姬的宫殿里。辛夷几乎不敢想象,瑶姬会对他做些什么。六千来,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倘若是换个人来问,孟子煊或许不会乐意谈起那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不过,即是辛夷问的,孟子煊略为思索了一会,便道:“好,我说给你听,只你不要激动。那些过往的岁月,不论怎样,都已经过去了。如今瑶姬已死,我亦不再恨她。现在说给你听,你便也只当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的故事吧!”
但凡是他所经历的事,又怎会是无关紧要的。然而辛夷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孟子煊于是就着那烛光,慢慢地讲起了那一段暗无天日的经历。
“起初,瑶姬只是想留下我。我不愿意,她便开始对我用毒。一开始是蛇毒,后来便用了心魔给她的毒。那毒厉害非常,发作起来,简直是要命……
瑶姬把我当作她的禁脔,想对我做什么,便对我做什么。我动不了,自然也无法反抗她。她又不许我死,拿狐族十万生灵的性命威胁我,我不敢死,只好日复一日,不人不鬼地继续活下去……
她几乎日日都来找我,而我又实在是讨厌见到她。有时候,我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她恶语相向。然而,每每是在那种时候,她反而会表现得异常地兴奋。仿佛激怒我,于她而言,是极为有趣的一件事。她会用更多可恶的语言,逼我说出更为激烈的话来。而她会在我最为愤怒的时候,脱下她的衣裳,在我的身上寻欢……
再后来,我便不再生气了。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动怒。其实很多时候,我甚而会庆幸自己身体的无知无觉。因为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便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这是我多年来练就的一项本领,只要我不想看,便看不到。只要我不想听,便听不着……
瑶姬不能忍受我对她的无视,自然更要变本加厉地折磨我,做出的事情也更加疯狂。她强迫我看着她,不然就要当着我的面挖出一只小狐狸的眼睛。她逼迫我和她说话,否则便要割去一只小狐狸的舌头……无可奈何,我只好顺从她。可是我自己,我简直恨不得剜去自己的眼睛,割掉自己的舌头……”
孟子煊讲得很平静,辛夷却听得很惊心。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打断他,“师兄,不要再说了,你不要说了。”
于是孟子煊果然停了下来,他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变化。既不愤怒,也不难过。只那一双眼睛,像藏着幽深的渊海,怎么望都望不到尽头。
辛夷却十分愤愤不平,他动不了,只好拿脑袋去砸床板,“瑶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她怎么可以这样?”
孟子煊却笑了,伸手扶住了他的脑袋,“你答应我不会激动的,早知如此,我便不说与你听了。”
辛夷因之被他钳制住了,满腔的怒火发泄不出来,最后都化成了一颗又一颗斗大的泪水,从腮边滚滚落下。
孟子煊亦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索性任由他哭个痛快。回想自己刚经历国破家亡那会儿,倘若身边也有这么一个可以亲近的人,只怕哭得比他还要厉害呢!
好容易辛夷终于止住了哭,孟子煊这才道:“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要你来替我伤心抱不平。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个人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过去了,便让他过去吧。你我现在都还活着,明晨的太阳也还会照样升起,这样,不就很好了么?”
如此说来,的确是不错。辛夷其实并非是多愁善感的人,只不过是一时气得狠了,这才大哭了一场。不过,哭过了,也便云开雾散。正如孟师兄所说的,该过去的,便令它过去好了。要紧的,还是以后。
只是今天确实是乏了,这样的大悲大喜,于病弱之人而言,很是耗损精神。而况辛夷方才引领孟子煊与小月出幻境,已然消耗了许多灵力。因此,虽则还有千言万语想和孟子煊说,却又实在是支持不住,于是便枕着孟子煊的手,昏昏睡过去了。
孟子煊直待辛夷沉沉睡着之后,才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