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张东攥着麻袋的手暴起青筋。头顶木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治保主任王德发的破锣嗓子震得地窖顶簌簌落土:"每家每户都敞开粮缸!工作组同志要亲眼看看咱们公社的丰收成果!"
"东子......"母亲攥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十袋东北精米正藏在第三层红薯窖里,上面压着三筐苦菜干,只要掀开最上面的木板就会露馅。
"妈,您带小芳去晒谷场。"张东语速极快,"把咱们家的粮本交给工作组,就说爹在公社开会没回来。"他边说边抄起墙角的蓑衣,昨夜运粮时沾的泥浆还没干透。
"哥,老鼠洞......"小军突然扯他衣角。墙角的老鼠洞边缘沾着粒晶莹的米,在昏暗油灯下像滴冷汗。张东抓起把陈年谷壳碾碎撒上去,抬脚将弟弟推出地窖:"带工作组去看东屋的谷仓,就说我发癔症在炕上躺着。"
刚合上地窖盖板,院门就被踹得咣当作响。张东闪身钻进堂屋,扯过满是补丁的棉被往身上一裹,后腰别着的匕首硌得生疼。
"张铁柱家的!开门!"王德发的声音带着酒气,"市里来的领导关心群众生活,特意来送温暖!"
母亲颤巍巍打开门,六个穿灰制服的人涌进来。领头的中年人戴着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粒冰豆:"老乡,带我们看看粮缸。"
"都在东屋......"小军话没说完就被王德发推开。眼镜男径直走向堂屋后的地窖,黑色皮鞋踩在张东昨夜运粮留下的车辙印上,突然蹲下身:"这印子挺新啊?"
张东在被窝里屏住呼吸,听见王德发赔笑:"张铁柱家的二小子脑子有病,整天推板车运土玩......"
"是吗?"皮鞋声停在炕沿,"听说你昨天去过县城?"
棉被被猛地掀开,张东装作受惊般蜷缩,手指却悄悄摸向炕席下的匕首。眼镜男身后的年轻人突然抽了抽鼻子:"郑科长,有米香!"
满屋寂静。张东看见郑科长喉结滚动,那是食肉动物嗅到血腥味的表情。王德发的酒糟鼻渗出油汗,母亲死死攥着围裙,小芳的羊角辫在门框后发抖。
"领导......"张东突然傻笑着坐起来,嘴角淌下口水,"要吃糖......"
郑科长皱眉后退半步,张东趁机滚下土炕,扑向墙角的老鼠洞。谷壳被扒拉的四处飞溅,他抓起把混着米粒的泥土就往嘴里塞:"米!米!"
"晦气!"郑科长用手帕捂住口鼻,"王主任,你们村的精神病人要管好啊!"
脚步声渐远,张东还在疯癫地刨土。直到小芳哇地哭出声,他才抹了把脸,露出被碎谷壳划破的掌心——那里深深嵌着半片指甲盖,是方才往老鼠洞塞米时生生掐断的。
当夜,张东蹲在地窖里往米袋撒石灰粉。忽听头顶瓦片轻响,陈明倒挂在房梁上冲他比手势。两人摸黑来到村后乱坟岗,月光下站着个穿军大衣的身影。
"这位是东北来的老金。"陈明搓着手哈白气,"他要五十斤磺胺粉。"
张东瞳孔骤缩。磺胺是这年头比黄金还贵的消炎药,前世母亲就是死于一场简单的伤口感染。他盯着老金腰间鼓囊囊的挎包,嗅到久违的压缩饼干香味。
"用这个换。"老金开口带着关外腔,扔来个油纸包。张东接住时摸到包底凸起的硬物——是把勃朗宁手枪。
"我要两吨东北米。"张东把枪推回去,"再加三十支盘尼西林。"
老金的笑声惊飞夜枭:"小子,知道现在黑市什么价吗?"
"下月初八,松花江解冻。"张东碾碎脚边的薄冰,"哈尔滨粮库第七区第三垛,五二年存的老粳米,我说的可对?"
军大衣簌簌作响,老金猛地掐住他脖子:"你他妈到底......"
"你们运粮车走滨洲线,每周三过昂昂溪。"张东纹丝不动,"车头挂红布的是真粮,挂蓝布的是沙土。"这是前世在劳改农场听死刑犯说的秘辛。
陈明的钢笔掉在冻土上。老金松手后退两步,突然大笑:"有种!你要的货,初十送到老虎口。"
后半夜飘起雨夹雪,张东在祠堂阁楼摊开全县地图。王大夫举着油灯的手直颤:"东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粮管所账面存粮只剩三成。"张东用红笔圈出七个公社,"等不到夏粮就得饿死人。"他在红星公社的位置重重画叉,那里标记着朱胖子的办公室。
突然,山下传来汽车引擎声。两辆解放卡车亮着大灯驶向公社大院,车斗里麻袋堆成小山,隐约可见"苏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