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蹦出一句:
“你在开玩笑吧?”
陈亦青像猜到了她的心思, 他向前走,“我们之间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他说着便走到了盆栽附近, 从那盆日日擦拭,精心栽培的小叶簕竹下取出一个文件袋。
他翻开袋子,递去一个红色本子给她。
收养登记证。
方晚头晕, 差点站不稳。本子鲜红得瘆人,她似乎看见陈亦青正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走过来, 黑而浑浊的血混在影子里,接着掌心一片沉重。
她承受不住,手向下压了压。
颤颤巍巍地翻开第一页, 里面赫然写着“陈亦青”三个字。
“你姓方, 骨子里流着的也是方家的血,但我不是。”
“我只是个在路边捡到的小孩。”
陈亦青一字一句,每个字, 每个标点都像电钻, 恶狠狠地凿破她的耳膜, 任凭她再怎么装傻充愣也无法忽视。
脑子里的线索在这一瞬间全都串了起来。
原来辛重说的, 看到陈亦青和陈海生一块去民政局是为了这件事。
原来他们从小一直被人调侃长得不像是真的。
原来, 原来。
有好多好多原来如洪水猛兽般爆发,可回忆像卡顿的电影,在脑海里一幕幕出现。她想到她第一次开口叫他哥,第一次和哥一起煮面做饭。她厨艺不精, 每次出现都只会张口一句“哥哥我饿啦!”陈亦青调侃她这么馋这么懒,以后只有他这个哥养得起她, 方晚还笑嘻嘻地戳了下他的脸蛋,“好啊,那以后哥养我一辈子。”
以前生病感冒,方晚晕针,每次都坐在哥哥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拼命往里钻,陈亦青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背,安慰她“快好啦,只剩一点了。”
这么这么多的第一次,他现在告诉她,他们不是兄妹。
方晚觉得喘不上气,她妄图从陈亦青的脸上找出一点撒谎的蛛丝马迹,却被他的严肃和认真又扎了一刀。
是啊,陈亦青不可能拿这种事骗她。
方晚向后趔趄,抓住楼梯的栏杆。
逃离现在的阿鼻地狱是第一要务。她背过身去,一步一步上了楼。祈祷今晚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做梦。
可每上一层都像在走在刀尖上,她清晰地感受到旧伤复发,脚踝,足底鲜血淋漓。
血液哗啦啦地淌,疼痛的触感提醒她。
不是做梦。
一切都是真的。
黑暗中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
陈海生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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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亦青也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确定方晚关上门,彻底听不见,他才主动挑明,“没和你提前商量告诉方晚实情是我的问题。”
“抱歉。”
陈海生冷笑,“陈亦青,你真的觉得抱歉吗?”
“这件事你怎么能跟你妹妹说呢?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交代出去,你怎么还是捅给她了?”
陈亦青面不改色,“我们已经解除了领养关系,后续公司经营,如果涉及到股权转让和资产信托,方晚作为合法继承人,早晚会知道。”
“什么时候说,都一样。”
“她是这个家的一员,不该被蒙在鼓* 里。”
陈海生皱了皱眉,陈亦青说的话一点没错。
可正是因为没错,所以每个字眼都狠狠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陈海生沉默了会,“你想提醒我什么?”
“提醒我这个家还姓方,我做什么事儿都要向姓方的汇报吗?”
陈亦青神色很淡,“随意理解。”
“……”
好一个随意理解。
陈海生盯着陈亦青,忽然觉得自己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像条毒蛇。这张脸依旧青涩,却挂着完全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成熟到屡屡挑战他的权威,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
陈亦青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正人君子,他城府深,知道怎么做能最拿捏别人的痛处。
陈海生忽然后悔了,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栽在陈亦青手里。
但他好歹也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也知道陈亦青的软肋,怎么可能输给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陈海生正色:“行,既然你这么深明大义,不妨去跟你妹说说你今晚都送了谁,你看方晚还会感激你吗?”
陈亦青眸光一沉,他们在黑暗中无声。
过了好一会,陈海生又说:“下个周你把她接回来吧。”
陈亦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朝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