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的人他向来如此,只不过会在脑海里给这么个人物编上号码和身份。
那日阳光正好,周瞻云看到了藏在宋先生身后的女孩,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皮肤雪白莹润,一双湿润的杏眼就那样怯生生又好奇地看着自己。
像只没脑子的笨雀,就翘着脑袋站在枝头,还当没被人发现。
后来,两者之间似乎也并无多少交际,他喜好清静,宋先生知晓,也便不强迫着他去和这个“妹妹”培养感情。
然而到现在,周瞻云蓦然有些遗憾。
在她十多年的成长期间,或许会有许多记忆,而她那十多年的时间在自己这里,却只是空白,一如一只空空如也的玻璃皿。
纷纷扬扬的雪飘落而下,下得肆无忌惮,似乎要将所有陆地吞没。
近段时间极端天气越来越多了。
周瞻云抬眸,银灰如无机质般的眼眸倒映出白茫茫的一片,荒凉寂寞,在他眼中,什么也没有。
他朝着空中伸出手,一片雪花蜿蜒飘落停留在他掌心里,而后悄然融化。
薄唇轻启。
“青青,海边现在看不到日出了。”
雪太过苍白了,以至于周瞻云又想起了那间银白冰冷的实验室里,那群高层和研究员告知他,想要知道宋青青的下落,先来协助他们解剖一具实验体,解剖结束得到所有相关数据后,他们自会将他的妹妹归还。
周瞻云答应了。
银白色袋子的拉链缓缓拉开,露出了女孩苍白已无生气的脸,温柔漂亮的眉眼依旧恬静,恍然间看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周瞻云站在实验操作台前静静地看了许久,在后脑勺被枪支抵住后,他蓦然轻笑出了声。
这一诡异的反应,将那群高层和研究员吓坏了。
周瞻云缓缓抬头,看向了不远处摆放整齐的血液样本。
因为凝血障碍,所以索性将可以制成血清的血液尽数抽取,一个人的牺牲而已,可是可以拯救那么多人。
天平的两端放着鲜明的砝码,一个是少女,一个是人类。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是在想这可真是一群蠢货,还是在想少女死前究竟遭遇了什么呢?
或许都没有,他想的应该是,管他们去死好了,天平另一端的东西会怎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所想要的,从来都和那些只知争权夺利的人类没有任何关系。
他想要的,只有一个人活着而已。
于是,苍白高挑的青年温和微笑着捏碎了手中的微型气溶剂,那是经他手亲自加强的。
目光缓缓收回,雪落满身的周瞻云转身,走入了实验室。
在实验室的中央伫立着一樽玻璃皿,里面充斥着淡蓝色的液体......还有少女早已沉睡的躯体。
海藻般的黑发散落飘浮在液体中,杏眼轻阖,皮肤在液体的浸泡下甚至从死去的苍白变回了莹润可爱的粉白色,就像是尚在沉睡中一般。
周瞻云就站在玻璃皿前站了许久,而后他轻轻地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玻璃上,玻璃之后就是少女的额头,就像是很久之前和她亲昵一般。
眼眸低垂,周瞻云透过玻璃凝视着少女的脸颊。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居所的地下实验室里,也是一个午后阳光正好的日子,就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天气,少女趴在桌上看他的实验笔记看睡着了,睡颜恬静,像是一只把脑袋埋进翅膀里的小雀,难得安静消停了一会。
透下的阳光洒在她雪白的脸蛋上,连水蜜桃般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周瞻云脱下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看了会后伸出手,用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女孩的面颊,兴许是他体温偏低,手指冷得慌,将人凉得往后缩了一下,而后睁开惺忪的睡眼,黏黏糊糊得就要往他身上抱,语气也像是含了块蜂蜜糖似的,同人可劲地撒娇。
“哥哥,再让我睡一会,就一小会.......”
“实验室不是睡觉的地方,回房间睡。”
“可是.......我想在这陪着你,哥哥你亲亲我好不好?”
惯会撒娇的姿态,平时总是黏黏糊糊地喜欢要自己亲她,起初还是小心翼翼的,到后来便开始胆大得肆无忌惮,似乎就是看准了自己不会收拾她。
身姿颀长的青年俯身,抬手拂起她细碎的额发,而后垂首,微凉的薄唇轻吻过少女白皙的额头。
恰巧有一只玻璃皿就摆放在她桌前,周瞻云微微侧首,眸中看见的是两人距离如此近的画面,光影斑驳细碎,却足够清晰。
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