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乾庆三年,九月廿八,大晴,宜嫁娶。
越府上下二十七这天夜里几乎一夜未休,赶着天亮前将偌大的府宅打点一新。
原以为将是一夜无眠,可越罗竟在一片嘈杂中神奇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待得更夫刚敲了五更天,蒋氏便领着一众嬷嬷及婢子将越罗自榻上晃醒。
越罗坐起身来时尚且昏懵,挠动脑袋将脸扬向蒋氏时还闭着双眼,只囫囵道:“嗯?什么时辰了?”
“三小姐,时辰不早了,该沐浴洗漱、梳妆打扮了。”蒋氏命阿杳呈上一盆温水,又让一位嬷嬷扶住越罗,打湿巾子为越罗悉心擦拭起脸颊。
温热的棉巾敷在脸上,越罗猛醒,惊诧之余赶紧抢过蒋氏手中的巾子,掬起一抔清水盥洗起来。
越罗捧着容颜的双手久久未曾松开,在蒋氏看不见的地方,一阵心酸如翻涌的江水般滚上喉头,越罗的眼泪从指缝中淌了出来。
透过指缝,越罗看见水面浮现出一间装饰着粉色纱帘的儿童房,一张温柔美丽的脸庞将七岁的她自公主床上晃醒。
“小懒猪,该起床啦!”
父亲将半梦半醒的越罗抱到洗漱间,母亲则用温水打湿毛巾轻柔地为她洗脸。
一滴眼泪落在水面,父母的笑颜在越罗眼里顷刻间崩裂散去。
“妈妈……”
一声轻唤脱喉而出。
越罗怔怔看着,伸手试图将这一切捞起。
“三小姐,你说什么?”蒋氏并未听清越罗说了些什么,见她神色有异,担忧询问。
“没什么。”越罗又掬水洗了把脸,拿着干爽的巾子擦拭脸上的水渍时终于不住看向蒋氏,小心翼翼问道,“姨娘,我可否叫您一声娘亲?”
越罗此话一出,蒋氏惊诧之余同身侧的嬷嬷对视一眼,为难道:“三小姐,这不合规矩,我只是个妾室……”
“就叫一声。”越罗再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努力睁大那双渐趋血红的眼睛,以一种近乎乞求的口吻对蒋氏道。
她不敢眨眼,唯恐滚下的泪珠化作砍落的利刃直直将她刺穿。
蒋氏向来心软,从来可怜越罗打小便没了娘亲,越达又待越罗疏离冷漠,在越罗历经四岁那场大病性情大变之前,蒋氏悉心照料着她,两人虽非母女却胜似母女。
只是后来,越罗不再与她亲近,且性情愈发乖戾,数次朝她恶言相向。
蒋氏有心关怀越罗,一番好意却总被践踏,越罗一口咬定她的好皆有所谋。
久而久之,蒋氏寒了心,慢慢地也就减少了同越罗的往来。
直至那日越罗喝下她送来的羹汤,又唤她一声姨娘,蒋氏心有所慰才敢再与越罗接近。
烛火摇曳,蒋氏见越罗此番神情,心下疼惜,哪里还顾得上礼法,只上前一步忍着泪对越罗柔声道:“阿罗啊……想叫便叫吧。”
“娘亲——”
越罗的这一声娘亲令蒋氏既是欣喜又是心酸,她不住上前,抬手抚摸越罗的鬓发,沉沉地应了一声。越罗哽然,扩散开来的泪水宛若一层冰晶覆盖上她的眼球,朦胧间,她看见蒋氏的脸颜一点点巧妙地变幻,最后定格成记忆中母亲的模样。
越罗扑进了蒋氏的怀里,一如幼时扑进母亲的怀里。
蒋氏将她紧紧搂着,轻拍她的脊背。那一刻,越罗好似回到了那个可以肆意撒娇的年纪,委屈地蜷缩在蒋氏怀里嚎啕大哭。
蒋氏哪里受得住越罗如此痛哭,很快便跟着流下泪来,两人相拥而泣,直看得一旁的嬷嬷唏嘘不止。
“好孩子,姨娘知晓你心里委屈,可今儿到底是你的大日子,可不兴哭啊!”蒋氏平复心情,赶紧卷起丝帕为越罗拭去泪水,又让一旁的婢子将巾子用热水打湿,取来轻按在越罗的眼上道,“你看你,双眼都哭肿了,快敷上一敷,待消了肿,梳妆起来才最好看呢。”
越罗在一众婆子的伺候下漱洗沐浴,待头发干透,卯时已过三刻,天才刚刚擦亮。
“姨娘,司仪监的陶司仪与几位姑姑已然到了,正候在门外。”一名小婢自门外进来。
蒋氏闻言亲自出门迎接,随后六名中年宫装女子进入房来,原是太后遣出特地前来为越罗梳妆打扮。
陶司仪示意身后的宫人将尚衣监赶制的婚服与首饰呈至一旁,又使两名姑姑先行为越罗打理双手。
鲜红的蔻丹染到一半时,阿杳将汤药端了进来。
越罗将药饮完,陶司仪着手为越罗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