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寅时,刘长安就起来了。即便是这么舒适的沙发也没能让他熟睡分毫。他甚至在夜里多次起来确认周遭的真实感,只有在摸到自已饱饱的肚子,才能够让他安心。
起身看到餐桌上有着昨日还没有清洗的盘子,随即将其拿起擦拭,轻轻扭动动水龙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不同于家中在塘边洗碗,城里的租界区基本都有自已的城市供水,水龙头刘长安也是见过的,洋人的花园里有着不少,园丁们经常用它接着长长的管子浇花。
厨房的袋子里还有块昨日剩下的面包,刘长安将其取出,切成多片。观察四周后,拿起旁边的火柴,点燃锅炉下的柴。倒入油将锅烧热,心中默数着数,正好将面包下锅。面包伴随着高温表皮逐渐开始金黄乃至变焦,待时间捞出放在铁架上滤油。他用长长的筷子尝了一块,和想象中的一样好吃。
这是刘长安老家的做法,汉阳县自古有着用过夜绿豆包子在次日凌晨煎制的传统。食用唇齿清香,也是刘长安迄今为止觉得最好吃的东西。
随即蹑手蹑脚的走到卧室门前,正在他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门居然从里面推开了。
“好香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刘长安的耳边。
刘长安紧张的攥着睡衣角望着松井。“是的先生,这是我老家的做法,您应该会喜欢的。”
松井微微顿首,笑着说道:“那真是谢谢你了,我在家乡名古屋时就挺喜欢吃面包的,不过今日倒是第一次吃到煎面包。”说完重新进入卧室,把蜂蜜翻了出来递给刘长安。
“我比较喜欢吃甜面包,那就麻烦你帮我抹上了。”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刘长安很清楚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为了能一直留在松井旁边做工,他只能想方设法的讨好松井。
好在他之前为了找工,自已似乎什么都学一些,刘长安静静的这么想。
不一会,松井已经洗漱完,坐在餐桌上对刘长安煎过的面包赞不绝口。“长安,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做料理这么擅长。老实说,我在南京的时候常常为吃不到好吃的而头疼。”
“那以后先生的用餐就交给我吧!能为先生做饭是我的荣幸。”刘长安文绉绉的做了一个脱帽礼,努力摘下他头顶的皇帝新帽。
“哈哈哈哈哈,那就请长安君多多关照了!”松井也作势点头。
吃完早餐后,松井和刘长安稍作休息便准备出发前往江汉关。松井熟练地对着镜子整理了整理衣服,然后招呼着刘长安一同上车,向着江汉关疾驰。
从江汉关到武昌市只需要过一条江,但随着春天的到来,长江也开始了它的季节涨势。好在码头边有着载人的轮船,不然想要从汉口到武昌即便是驾车起码也要3个小时。
松井掏出田中早就办好了身份通行,但是忘了刘长安这个“黑户”。于是只能是在验票员的提醒下为刘长安补了票。
自从前几年官营轮渡票价从3元降至1.2元每次,乘坐人数日日攀高,日均售票量能高达4万张。但这仍然是刘长安第一次坐轮渡,作为汉阳县村里的孩子,他从小便是日夜兼程,足迹天下。
轮船如同手术刀般划开水面,拖着重重的尾往武昌码头行驶。刘长安只觉得脑袋晕晕的,望着严重吃水的船尾,很是担心会侧翻进江中。
果不其然,一下轮船刘长安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松井哪里想的到这场面,只得一边轻轻拍着刘长安的背,一边拦下了两辆黄包车向珞珈山赶去。
路边的人越来越少,连路都开始颠簸起来。直到隐隐看见一个石墩,上面的木牌坊上立着“国立武汉大学”六个大字。松井连忙招呼两个黄包车师傅停下,从大衣荷包里掏出两块法币和刘长安下了车。
“松井桑,许多年不见,风度不减当年呀。”
松井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上沾有泥土,穿着灰色西服的男子灰头土脸的和他打着招呼。仔细辨认后,居然是曾经在南京太古洋行共事过监工的沈鸿。要知道这位沈大少几年前可是即便在监工也是非英制西装不穿,一日恨不能打三次摩丝的“进步人士”。
“沈桑,三年不见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松井很是吃惊,他怎么也想不到邀请他来帮助的沈鸿竟成了这般模样。
沈鸿疲惫的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的叹了叹气:“唉,松井桑有所不知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松井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带着一脸菜色的刘长安跟着沈鸿穿过牌坊,往右侧走着。
从外面完全看不出这石墩木质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