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掉的尸体,还有一旁嗷嗷哭喊的谭意。
她娘亲死在了她出生那日——三月初五早间。
谭意翻了个身,重重叹气。
院子养的鸡开始叫唤,一声比一声叫得高昂。
躺床上久了,脑袋昏昏沈沈的,谭意披着大袍摸黑下了床,屋内昏暗,只能隐约瞧见木具位置。
谭意走到窗边,垫起脚开窗,冷风顺着空隙吹进来,把睡意都吹散了。
窗户不远处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梧桐树旁立着一片石碑,写着“六善村”三字,一旁的乡路歪歪扭扭的,像是一条扭动的虫。
冷风不断顺着窗户口子往屋内灌,谭意冷得身子哆嗦,脑袋清明不少。
正打算关窗时,地面映出一条拉得极长的影子,正向着窗边靠近。
谭意侧头看去,见到昨日那个小偷向荆,他依旧穿着破旧不合身的棉衣,因为寒冷身体微微蜷缩着,肩膀上扛着一根竹竿。
借着月关,谭意看清竹竿末端挂着是木雕。
他顶着风雪,一步一顿向村口走去。
倏地,窗户从她眼前关上,向荆的身影消失不见,耳畔传来季冬熟悉的惊恐声,“姑娘,这个时辰你不睡觉打开窗做什么?你的身体本来就弱,天寒地冻的,生病了如何是好?”
“这里不比襄阳,随时都有好大夫给你看病,这种小村庄只有赤脚大夫!他们什么病也看不好,生病了可有姑娘好受的……”
又来了……谭意打断她的絮叨,“季冬,我看到向荆了。”
“现下姑娘该睡觉了。”季冬把谭意拉到床边,示意她上去睡觉,“不然明日大早你怕是起不来。”
谭意无奈,只能乖乖爬上床,她转身询问季冬,“我觉得向荆不像是小偷,季冬你觉得呢?”
谭意见过三四个小偷,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能说会道,然而向荆异常沈默。
季冬仔仔细细给她盖好被子,看着谭意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知道她得不到回答是不会罢休了。
姑娘向来固执,也不知道随了谁。
她轻声叹气,“姑娘可不能这么单纯了。哪个小偷额头写着小偷?姑娘初来乍到,难不成还比六善村的村民更了解向荆的为人?”
“六善村这么多村民都说他是小偷,难不成全村都在冤枉他?虽说有些村民心黑,但不能一整村的人都心黑吧。”
“再者,昨日他可是一句话没说,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被冤枉了,当然要说,要喊,要让别人知道,然而昨日那个小孩并没有。
见谭意沈默不再说话,季冬擡手帮她合上眼睛,柔声道,“姑娘快些睡吧,我去给姑娘炖碗燕窝,等姑娘起来就可以吃了。”
季冬帮她谭意掖好被角便去了东厨。
东厨炉火烧得旺盛,翻腾的热气从烟囱出去。
李婶李叔坐在竈炉前,一人在生火,一人择菜,时不时交谈着。
李叔李婶是谭家请的长工,在谭家做工五六年了,很得谭老爷喜欢,昨夜匆忙打了一个照面,并未交谈过,但在谭老太太的讲述中,季冬知道这两夫妻是个好人。
见她进来,两人直勾勾看着季冬,也不说话。
“李叔李婶,起那么早呐。”季冬率先开口。
“哎,你也起得早。”
李叔从柴火旁拿出一张小木凳子,招呼着季冬坐。
“从襄阳来着?水灵着呢。”
季冬是俞家的家生子,自小就在俞家长大,自家娘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耳濡目染之下,对人情世故足够通透,很轻易接上话:“都说山水养人,李叔李婶养得也好。”
“李叔李婶叫我阿冬吧,我这初来乍到的,日后还得李叔李婶多提点才是。”
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咕噜咕噜发出声响,水雾在竈台上方弥漫。
李兴民拿起洗好的大米倒入锅中,又往竈炉里添了几块干柴。
他笑眯眯道,“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文绉绉的。”
季冬脸色暗红。
张金兰瞪了自家老伴一眼,什么玩笑都开!
她笑着跟季冬道歉,“阿冬妹子,你别往心里去,我家老伴夸你呢。”
李兴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挠挠头,对着季冬诚恳道歉,“阿冬妹子别介意,我这老大粗不会说话。”
“没事。”季冬告诫自己日后定要好好说话,别文绉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