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喝酒,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书。
他在翰林院任了个微不足道的职,格外清闲,自从小皇帝离宫出走之后,连每日的点卯都懈怠了,夜晚喝酒,白日补觉,并不怎么像话。
但他是镇国公的嫡长孙,人除了好喝酒外倒是爽快又义气,也没其他纨絝那些腌臜行径,反而没人说什么,还上赶着送好酒过来巴结呢——谁都知道,镇国公早年没了嫡长子,爵位自然是留给这位嫡长孙的。
镇国公是位一百多岁的老寿星,因是武将出身,黄朽的身材之下反而透出一股威严,五朝元老,百年功勋,在帝都格外受人敬重。
他这一生,遗憾不多,最大的遗憾大概便是活得太久,亲眼看着儿子离世,留下的嫡长孙又是这般惫懒的货色。
隔着长廊和窗户看到白霜年不分昼夜地饮酒,镇国公气得双手直抖。人还没走几步,骂骂咧咧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惊得夜宿的鸟雀一阵扑棱。
“你小子多少日没去当值了,只一天到晚喝喝喝,那些马尿有怎么好喝?干脆也别取媳妇了,我散了这镇国公府,变了钱全给你买马尿去!喝死你得了!”
一阵骂骂咧咧,人已经进来了,手杖将地板戳得咚咚响。
白霜年这才悠悠放下酒杯,合上书册,起身行了个礼,笑着道了句:“祖父好啊。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明日头疼了什么的孙儿又该去请太医了。”好像刚才那番话全然没有听见一般。
镇国公不拘小节,不在礼数上跟人计较,因此也不苛责白霜年。他只气这孙儿胸无大志,在翰林院干了三四年,那是能懒则懒,半点也不曾主动勤快过,大家都瞧得清楚,弄得上司也没借口给他升职,只能慢慢熬资历了。这简直是丢了镇国公的脸。
镇国公一生戎马,帝京贵胄的表面文章虽然不屑一顾,但到底也是在意脸面的。这孙儿不是没出息,而是不愿出息,简直是气人。
“听闻你已经两个月没去当差了,翰林那边差人来问我,这差事你还要么?今年皇帝不在,外头的皇试也停了,几家想着往翰林院插人呢。你若不想干了,我让泽哥儿替了你,一来泽哥儿有志气,二来也省得外头那些人说道。”
一副彻底不指望这嫡长孙的口气。
白霜年向来软硬不吃,道:“孙儿那翰林院典籍虽然是个低品的官儿,可也是孙儿正正经经走科考得来的。官职不似爵号可以承袭,祖父若真宠爱小泽,不如把这公爵的称号给了他,孙儿还安安心心做自己的翰林院典籍。”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镇国公便是真的镇不住这个嫡孙了,不由勃然大怒,“咔”地一声,手杖竟给弄折了,整个身子便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去。幸而白霜年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白霜年默默叹了口气,自扶着祖父坐下,却看祖父震怒的面容,又没了辩解的兴头,只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祖父看重这个爵号,也看重自己嫡长孙的身份,父亲去世得早,他便把希望全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如今这局势,连皇帝的下落都不知,一片飘摇,怎好轻易出头呢。
小泽自然是个好孩子,只是年轻冒进,不懂官海沈浮,一心想钻进去,祖父反而欣赏……也是年老而思虑不周了。
“祖父,孙儿明白您的意思。只是——”白霜年只沈吟了片刻,依然还是开了口,“皇上失踪,宗族各自为派想要簇拥新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镇国公一楞,随即怒道:“谁要你们去淌那些浑水的?!我只要你们好好儿干活,一心为大忈朝廷就行了!你现今说皇帝不在,以为我不知道是借口?先前皇帝在的时候,也不见你多勤快啊!”
白霜年无奈地看了一眼镇国公。自家这位祖父,衷心绝对是大忈国首屈一指的,可一生都在疆场上叱咤,没在朝廷里呆过多少天,心里面没弯道……自己说得含蓄吧,他听不懂;说得直白吧,只怕更加鄙视自己的品德,只当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白霜年的亲爹,镇国公的嫡长子,早年也是武侯一名,沙场上打出来的名头,可惜去得早。先帝原想让白霜年袭了侯位的,奈何白霜年压根儿对刀枪无半分兴趣,平生所爱一书一酒尔。听着也挺风雅的,偏偏又看着不专研,一路皇考皆是末尾,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连先帝也啧啧称奇,当廷试了白霜年的学问,最后赐了翰林院典籍一职,算是圆了一场恩典。
彼时白霜年才十八岁,颇有些少年风华。只是没多久,便被人看穿了这副皮相,要多惫懒有多惫懒,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