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驰将云枝送出时悄无声息,甚至是在月馀之后,苍楠才想起问了一句云枝去向,被宫驰以趁乱偷跑了为由搪塞过去,许是太过繁忙,许是无关轻重,之后苍楠再没过问。
云枝一开始死活不肯离去,定要去找安樾,宫驰告诉她这是安樾亲自托付的事情,她没有任何修为,留在此处不但于事无补,还可能给安樾带来麻烦,这才把强忍着眼泪的她说服送走。
云枝先是被安置在宫驰曾经帮助过的一家农户家中,位置处于天衍宗边境区域,但是乾元战事一起,边界不宁,云枝不愿意跟着农户一家避祸远行,便仍是回到她原先的游荡状态,与宫驰一度断开了联系。
宫驰亦是脱不开身,一度因为与云枝失去联系而颇为自责,却在数月之后意外收到了云枝传来的第一只纸鹤。纸鹤的使用是云枝从安樾那儿学到的,她告知宫驰她跟着一群原来嶷国的流民,离开了天衍宗的辖地往东边而去,目前已在一处地方落脚,她谢谢宫驰的帮助,并告知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只是她听闻九嶷圣子安樾在乾元之战中殒身,因此传来纸鹤,向宫驰求证是不是真的。
听着纸鹤中云枝哽咽的声音,宫驰都可以想象得出她伤心的样子。云枝告诉他纸鹤经过改进,可以循着原路飞回至发出地,宫驰斟酌再三,最后只好实话回覆。
此后便又是半年的沈寂,云枝的第二只纸鹤飞来,这一次她只字不再提安樾,说自己在东海边的一个小渔村住了下来,那里几乎与外隔绝很安全,又有高人布下的防护结界,她说她不想流浪了,准备就这样安定下来。
宫驰回覆她说能这样想很好,如今妖族和伪宗作乱修真界,能有一方安宁落脚之处,亦是明智的选择。此后云枝偶有音信过来,告诉他一些打渔织网丶赶潮出海的日常,看到云枝基本上过上了正常的日子,宫驰心中甚慰。
之后,宫驰对云枝自遥远小渔村的来信隐隐便有一些期待,虽然每次话语并不多,但这仿佛是他多年自闭于问机海如平镜一样日子中一个小小的波浪,不起眼,却能将一圈圈的涟漪在心中荡开。
此刻,他轻轻拨动纸鹤,嘴角不自觉挂上笑容,云枝的声音传来,两年过去,女孩的声音变得不再那样尖细幼弱:“道君,这是最后一只纸鹤,我找到了一生追随的人,我就要离开渔村去找他了,之后我可能不再联系你,但我不会忘记这一段时间里你对我的关心开导,再见了道君。” 云枝说着告别的话,声音里透着难得的欣悦喜欢。
宫驰第一时间是为云枝的高兴而高兴,随即便想,如今云枝也该有十六了吧,她说找到了一生追随的人,那自然便是她的意中人,应该对她极好,才会赢得那个机灵古怪又内心防备的女孩的心吧。
一遍遍听着云枝因他人而生的发自内心的欢喜之声,不知为何,宫驰心中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苦涩。
正自出神,听到屋外的有脚步声,他赶紧一把将纸鹤抓起收入袖中。
“师尊今日情况如何?” 苍楠一边跨进屋子一边问,眼角瞥到宫驰迅速的动作,颇为疑惑道:“方才似乎听到说话声。”
“啊?……哦,没有没有,是我自己在念叨药名。” 宫驰不自然掩饰,手不自觉离开桌案,垂在身边。
苍楠微微挑眉,没有揭穿,说:“今日可能要快一点,稍后需得去新弟子入门大会仪式。”
回到本职业务,宫驰立刻恢覆了自如:“早就准备好了,你确实也该在宗门多露露脸,你可听说那个虞玄清,三天两头在各门派前露脸,说你如何毁了天衍宗的百年基业,变着法子拉踩你给自己正名。”
“乌合之众。” 苍楠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便兀自往里室去,熟练脱下外衣,捋起袖子,躺在重光仙尊卧榻旁边的一张竹躺椅上。
宫驰叹了一口气 ,端起装着针头器具的托盘,跟在后面进去。
在众多尚未完全消去印记的针眼中找了一个空档位置,将针头扎入,红色血液便沿着薄透的细管流入到另一头的重光仙尊臂上的针眼,进而流入过重光体内。
这一套动作两人已经娴熟至极,苍楠平静地躺着,闭上了眼。
尽管三千墨发已不覆再有,但苍楠的容颜依旧是那样昳丽耀眼,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因为少见阳光和反覆地失血补血,肤色淡了许多,由于有修为的支撑,没有显得虚弱,只是呈现出一种不太健康的白,在如雪的白发之下,反倒更衬托出漆黑眉眼的精致和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魅惑之美。
宫驰不由想到了安樾,有只有安樾那样倾国倾城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