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之苦,会当个明君。”程素朝感到一阵痛惜,什么时候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也可以将他人性命置之度外了?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有看清过他。
谢煜反驳道:“历史上哪个皇帝手上没有人命?”
“可他们不是你的绊脚石,只是你拿过来气裴之彻的无辜之人。”
谢煜沈默许久,不甘心道:“朕是皇帝。”
她在他的身前蹲下,温声道:“你是皇帝,受百姓爱戴,更应该明白,自己除去有让人死的权力,更肩负着他们活下来的责任。”
“阿姐,可我连你都保护不好。”他小声道。
“那是因为你还小,不需要保护我什么,我自有自保之道。”程素朝伸手,从地上捧起一抔土放在他的手心,“你只需要牢牢抓住这些,好好长大就行了。”
天与地,没有地,如何托得起天?抛却百姓,轻视人命,这皇位也只是一把腐朽的龙椅。
谢煜神情稍稍松动:“掌印那边……”
“他也有错,我自会同他说清楚,你往后不可再犯,明白吗?”
他张了张嘴,闷闷道:“煜知道了。”
是夜,早就听过下属来报的裴之彻迈入寝殿时,屋里已然吹了烛火。
娘娘怕黑,往常要睡了才会吹灭蜡烛来,偶尔也会直接燃到天亮,今个儿倒是例外。
他看了眼杵在门口丶神情不安的绾春,淡淡道:“你先出去罢。”
绾春有些犹豫:“大人,娘娘她——”
“出去。”
“是。”
绾春低头退了下去。
裴之彻往里走,慢条斯理地摸出袖中的药瓶,倒了几颗漆黑的药丸出来,丢进瓷杯中,以茶水冲开,仰头喝了下去。
“裴之彻,那些侍卫呢?”
他刚放下杯子,便迎面响起一声质问。
裴之彻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在床沿停下,低头看着她:“侍卫?调走了吧,谁清楚呢。娘娘突然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调走了?当真不是被你处理掉了?”程素朝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少见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小太后的眼神太透亮,一眼就能看到底,什么心思丶情绪一览无馀,混杂着愤怒,愧疚与失望,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哀寂。
一贯来讲,他只需要像往常惹她生气一般,服个软,认个错,保证没有下次,就不会有什么事。
谢煜用过多少遍这招,百试不爽。
他擡手去碰她的发丝,却被她恶嫌地避开。
裴之彻的手顿在半空,笑意凝固在唇角,缓缓开口:“……娘娘这是听到嘴碎的人说了些什么奴的坏话么?”
他居然不屑解释什么,甚至在岔开话题。
程素朝咬牙看着他:“所以,你真的杀了他们,为何?”
裴之彻的视线落在床纱上,语气显得冰冷,轻飘飘道:“陛下不顾娘娘意愿,往娘娘宫中塞些不三不四的人,奴挨个处理掉,不好么?”
“就仅仅是因为这个?我根本不会碰他们的,你打发掉他们就好了,何必要……”程素朝纵然猜到了缘由,可当他真的承认后,还是觉得荒谬。
哪怕他说一句,那些人是贤王派来的细作呢?敷衍也好,欺骗也罢,她会说服自己相信的。
可那些人——那些人真的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他们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不该死么?”
程素朝只觉内心平静下来,语气异样冷然:“……那如果是我的意思呢?”
裴之彻反应了下,口中的药味显得苦涩,他又去一旁灌了杯冷茶。
此时,那句话才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边。
若是她自己的意思——
他说得很慢,双眼近乎不再眨动:“娘娘的话,奴没听明白。”
她嗤笑一声,轻声道:“本宫尚且年轻,自然会有欲求,裴掌印要动本宫的人,却不知会本宫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欲求?”裴之彻脸上的情绪已然尽数沈没,像是一张极为精致的人皮挂在脸上,毫无温度,“娘娘是说奴侍候得不好么?”
程素朝微微擡起头,睨着他,平静无波的眼底也染上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像他惯常笑着一般,轻蔑的,不屑的,甚至有些怜悯:“裴掌印再怎么尽心尽力,也终究是个阉人,不是吗?”
阉人。
终究只是个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