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见着阳光酷热,那精瘦的庄头忙殷勤道:“眼下已到了午时了,这烈日炎炎的,公子不妨去荷塘看看,尝尝庄子里养的渔货,赏赏塘中美景,可不是清凉自在,合了书上说的什么绿荷卷,萧萧竹。”秦易取笑道:“绿荷舒卷凉风晓,池畔卧听萧萧竹。先前在府中,你可只识得一筐的字,眼下来了庄上,却是连诗都无师自通,可见此地是人杰地灵。”那庄头拍额笑道:“可不是这两句,我常听着借住庄上的书生念叨,说什么无肉无竹的,听着词好,意思我是不知道,反正可不都是书上有的。”秦易只笑骂道:“我只听说过‘一字师’,今儿却见了‘数字师’,明儿,你可不得习个‘千字师’,可莫忘了谢师礼,也别谢那书生,只谢那造字的仓颉,没了他可只有无字天书可听了。”那庄头原是秦易母亲的陪房所生,姓李名野,自也随秦易读过两年书,虽不大长进,但也知些典故,听了秦易这么一说,知是秦易取笑他,只呵呵直笑,在前引路。
穿过一片茂林修竹,过了几棵虬枝老怪的松树,沿着青石板路,弯弯沿沿到了尽头,下了青山石砌的石阶,便见了一顷碧波,十里桑林,杨柳青青,烟笼雾绕。说是荷塘,却开渠引流,竟如湖泊一般。水面一片荷叶菱花,近处有一水阁,古朴自然,却无朱漆匠雕,只暗黄木纹,隐隐有趣。
待秦易进入水阁,才见着里面是一明一暗两间屋子,前面一间八仙桌子,几张竹制椅子,迎面挂了张三星图,旁边的粉壁上泼墨写了些歪诗,秦易细看了一下,见是些泪难收,恨悠悠,记多情的无病呻吟之作。李野又来请示摆饭,秦易只寻了椅子笑道:“原是难得过来一趟,也不必折腾了,只寻些新鲜菜果遍是了。”又笑问道:“村中可有佳酿?”李野笑回道:“村头有个杜老汉,善以竹露酿酒,小的尝过,虽不如那些名酒,倒也有股子野香。”秦易笑道:“买碗酒来看看,这村郭野酿有何殊味?”李野自领命去了,不一会便捧了一白瓷壶过来,又有仆从进来摆饭,不过是些家常野味,独一道竹笋,一道桂鱼,和一罐山珍鸡汤,别有风味,与其他不同。秦易取了瓷壶,斟了一杯竹露,见酒色清亮,香气纯醇,却有独特之处。烟波倒影,香蔓重湖,秦易推窗凭眺,见远处有一少年书生,年十六七岁,着了一身平素纹雪灰色长袍,只朝着水阁过来了,走到近处,秦易见他面如冠玉,文雅风流,偏生不似一般酸儒,自有一股朗月清风的气质。因而,唤了李野进来问道:“湖边有一书生,气宇轩昂,不似一般人物,可有来历?”李野只躬身答道:“那书生姓齐名轩,是村西坡上齐大牛家的远方亲戚,听说是进京赶考,凭居在庄北,才学如何,小的不知道,但那书生倒有一手好医术,开方诊病,是药到病除,只这脾气不大好。”
秦易听了李野的回答,只一笑道:“高人雅士,自然有些脾气。”便放了杯盏,只吩咐李野命人收拾了。
待得秦易出了水阁,那齐轩早走到了荷塘水边,伸手摘了几张嫩绿荷叶,赞道:“青荷小小初凌水,梗直中虚不着尘。”秦易听了,笑回道:“为道人心本然处,直虚原与物为同。”齐轩手执荷叶,回首笑问道:“何为本,何为同?”翠袖新荷,衣带当风,飘飘若神仙中人。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言语有凌云之气,举止有竹下之风。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竟皆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