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几秒。
“……你说,她把他卷子改了?”
大力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但这轻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骤降。
她的视线缓慢地移向陈美嘉,那双素来清澈锐利的眼睛,此刻如同冰封的湖面,底下是汹涌的暗流,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棱。
陈美嘉被盯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眼神慌乱:“不是……大力你听我解释,他那题明明空着!最后那道大题一个字都没写!我……我这是秉持公平公正原则!谁知道……”
“你没看他前面写了什么?”
胡一菲没好气地打断她,怒气转向,顺手抄起桌角一份还算干净的档案袋,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就为了那道题,孟屿提前一个多小时就交卷了!我当时在巡考,走到他旁边,好家伙,那小子眼圈红得……我还以为他通宵熬论文了!结果一看卷面……”
胡一菲的声音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那道是结合史实的材料分析论述题。材料引用了‘门第高低论婚姻’的唐代案例,问你对古代门阀制度下爱情的看法。预设答案无非是批判礼教、歌颂真情反抗那一套。”
胡一菲抽出档案袋里的另一份——那是存档的正卷复印件,孟屿那份污损试卷的备份。她指着论述题区域。
陈美嘉看不见具体内容,只看到一大片工整得近乎刻板的字迹密密麻麻挤在方格里,甚至有些字的笔画因为写得过于用力而略显变形。
“他开头就用了红笔划掉了材料原文里一句关键引述,旁边批注:‘考据有误。引述《唐代名门世系考》卷三逸文为伪作,系清代书商托名杜撰,无此句法例证。’
”胡一菲念着,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佩服与隐隐的心疼,“他当场指出材料本身存在致命史实错误!然后……”
胡一菲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扫过那密密麻麻的字迹:“下面大半页,他一笔一划写的,不是什么标准答案。他在分析,分析在那种‘门第即铁律’的窒息语境下,真正的平等关系为何无法产生。他写到了《霍小玉传》里李益的懦弱背弃,写到了《李娃传》里荥阳公子身份暴露后的挣扎与李娃最终的包容选择……他在考卷上写了‘所谓门阀巨室,不过是权力与话语堆砌的虚妄高地。真正的倾慕,是隔着云泥仍能相望,而非仰望或俯就。心之所向,非关门户,在乎本心。情之所系,应是灵魂对灵魂的平视,而非门第对门第的征服。卑微者无爱,失衡处唯怨。’”
胡一菲念到这里,顿住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蝉鸣的聒噪和空调的低鸣。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那份复印件的一角。
在那片密密麻麻的论述末尾,靠近边缘处,有几个被墨水晕染得只剩模糊轮廓的、极深极重的字迹,笔迹压透了纸张背面。
胡一菲沉默了几秒,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最后那几句……‘妄图以身份施舍者,终成囚徒;屈身以求认同者,永失所爱。所谓责任,并非借口,是选择时的清醒与承担后的赤诚。’字……写得重得离谱,墨都沁透了。我当时站在他旁边,真真切切看到,”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还在目击现场,“看到他写完这几句时,一滴水珠直接砸在了那‘终成囚徒’四个字旁边……糊开了一小片墨迹。不是汗,也不是空调水。他就是……哭了。写完就交了卷,走的时候肩膀绷得死紧。”
空气彻底凝固了。那份复印件沉甸甸地摆在桌上。
那道论述题的文字,像穿越了时空的无声呐喊,震得人心头发麻。
那些沉重的笔画,那滴砸落的泪痕,分明是考场上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孟屿,在用学术的坚硬外壳包裹着内心最深的痛苦与自责,笨拙地回应着那个夜晚3603灯光下,女孩卑微到尘埃里的质疑——“7%的优先级?……卑微者无爱,失衡处唯怨。”
大力静静地站着。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斜斜地落在桌角那沓复印纸上。
她能看到光线下,纸张纤维里嵌着的干涸泪痕细微的凹凸。所有的愤怒、质问,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心潮翻涌。
她伸出了手,不是去拿那份备份卷,而是极为轻柔、极为小心地落在那片被叙述中提及的、可能留有泪痕的位置上。指腹轻轻拂过纸面,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
“那份卷子……”
大力开口,声音有点哑,但异常平稳,目光从纸面抬起,重新投向陈美嘉,那眼神的凉意褪去了些,只剩下纯粹的、不容置喙的坚持,“被墨污损的是他用来答题的草稿纸。
真正的思路、引证、特别是这些论述,”她的指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