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
归乡的流民自残垣断壁后蹒跚而出,见那袭玄衣广袖轻拂焦枯,瞬间枯木逢春,新芽勃发,他们颤抖着嗓音呼喊:“是圣君!是那舍弃神祇之位的仙人啊!”
此后三年,慕霁辰踏遍烽烟焦土,以指尖血为墨,在断壁残垣上勾画覆苏阵法;他亲赴洪涝之地,徒手劈开山岳引流,任凭掌心被嶙峋的岩石割得血肉模糊;独坐瘟疫横行的村落,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将神力化作甘霖洒落枯井。
百姓只见圣君玄衣璀璨,金纹隐现,却不知那看似永恒不朽的圣躯,为九州苍生默默奉献了多少神力。
五年后,腊月冬至日,帝都中央矗起一座巍峨神殿,万民供奉的香火凝成金雾。
闻人青纪站在廊柱阴影里,看百姓对着“天龙圣君”的金身神像叩拜,他不由心绪微动——偌大的神殿,添一尊神像亦未尝不可。
于是,没过多久,九州大陆传遍了晏青主将的丰功伟绩——一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独闯天启帝都,只身护送圣帝,操练晏青大军,鞠躬尽瘁……
百姓将小北尊为“北晏战神”——他们才不管是否飞升成仙。
他们主动请缨,为北晏战神塑造金身神像——北晏战神手握密银长索,一袭青色道袍,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容,眼角嵌着从极北之地取来的一枚冰晶。
慕霁辰为神殿题名——云霁月朗。
自天道重制,九州大地风调雨顺已有十馀年,自然离不开仙界众神诸仙的殷勤,凡人也不用千拜万求才请来神官匆匆一瞥。
身为九州圣君,慕霁辰精心挑选数位弟子,随他一同治国理政,炼气修道。
战乱好像已是遥远的过去,安居乐业的百姓手头有了馀钱,自发地在当地修建神殿,供奉天龙圣君与北晏战神。
神殿遍布九州大陆,万尊金身香火鼎盛,朝拜者络绎不绝。
约莫三十年后,闻人青纪再度迎来飞升之机,此番,他欣然接受。
只因圣君身边已有诸多能者相助,这些晚辈的才能远胜于他。况且,身为影虚武神,他亦能有一番作为。
第九十九年冬至,天启帝宫的花园铺满红梅。
一名青衣少年匍匐在地,喉间哽咽堵住了那句“师尊”。
“擡头。”
少年仰首,见圣君指尖凝出一盏冰灯,灯芯乃是九州圣君的赤玉印玺。
慕霁辰将冰灯放入少年掌心,“从此往后,九州就交给你了。”
晨钟响彻九州时,万仞神殿突然金辉冲霄,却见天龙圣君神像额间的龙纹金光熠熠,千万道金光如游龙汇向北方天际。
九重天的帝君重归神位。
极北冰洋炸开雷鸣,三十六重天阶自云涡垂落。
慕霁辰乘龙而行,龙尾划过绽开金莲。仙界钟鼓响彻三界,凤凰衔着九旒冕从天门飞出,尾羽洒落的星火点燃人间万家灯火。南海鲛人跃出海面,将明珠抛向北斗;西域商队焚起龙涎香,青烟凝成告天文书;连冥府忘川都浮起十万盏魂灯,映得黄泉路灿若星河。
他没有踏上天阶,而是来到冰洋间的孤岛。
小岛银装素裹,山石嶙峋,草木雕零,唯馀青松红梅,残枝傲立。
慕霁辰凝聚元神,玉龙在小岛上空盘旋,吐出阵阵龙息,拂去积雪冰凌,当年的庄园拔地而起——九重天的新帝宫没有玉砌雕阑。
每日,慕霁辰会来到一处海崖,倚着当年种下的梅树,对着琉璃珏絮语。
晨起时说东海送来白珊瑚,枝丫像极了焚阳剑的纹路;入夜时指着北极星,笑说比天刑司牢窗望见的更亮。
仿佛是在与无尽的岁月对话,也仿佛是对那个遥远的灵魂发出的呼唤。然而,岛上的风,海中的潮水,始终没有回应。
他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海风吹拂,听着那永不停歇的潮水,月圆月缺,潮起潮落,年覆一年,时光早已没有了意义。
又是一年腊八节,慕霁辰熬了一锅腊八粥,来到梅树下,忽觉心口传来细微颤动。
琉璃珏中心的龙珠,漂着一缕赤色的元神,隐隐散出一丝光芒,轻轻缠上他霜白的鬓发。
霎时间,满岛红梅齐齐绽放,朱砂似的花瓣掠过冰阶,恰似百年前天边艳红的晚霞。
慕霁辰笑着落下泪来。雪沫在睫上凝成冰晶,恍惚见虚空中有人摘下一株红梅,轻轻插在他的发间。
“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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