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入殿。想是众人多听闻了这驸马爷,皇亲国戚多能敛颜收色,见唐灼虽面目吓人了些,但身姿挺拔,做派稳重,更闻她年少善战,伐南有功,对唐灼也一派热烈客气。
凝雪公主见咸通帝月馀未见,竟病入肌理,面目格外憔悴。心下一酸,侧身于帝后身旁侍奉。咸通帝宠爱地示意凝雪坐于身旁,低声道,“凝雪已是人妇,可怪父皇未能在京城为你觅得良婿?反倒累你西去千里,躬亲下嫁?”凝雪轻轻摇头,“父皇,凝雪不怪。我大宁朝有父皇明断精治,必能覆高祖太宗开国之盛。凝雪嫁入唐府,总好过入兴辽受那父妻子继的蛮俗。且,阿灼——驸马对女儿礼遇亲敬。女儿怎会怪父皇?”咸通帝闻言欣慰地拍了拍凝雪手背,更是赐了驸马公主金玉宝器百件。
席兼唐灼免不了觥筹应酬,众声喧哗,歌舞伴宴,咸通帝自病后就再未这般高兴,见凝雪公主与唐灼相敬,心里悲喜交加。喜的是凝雪不怨,悲的是当日不该信了嫡子韩王李粲弄言,才选了唐灼为驸马,当真是委屈了凝雪。
唐灼已然饮了数十盏酒,见一人红袍黑绶,举盏狠笑着对她走过来,正是凝雪表兄——文锦郡主之子王景章。唐灼遂也起身举盏,正欲饮下,只听王景章道,“慢——”
众人皆看向了他,见王景章不慌不忙向咸通帝道,“陛下,臣侄曾护送表妹凝雪公主嫁入剑南西川道,入后多有闻驸马少年英才,素有决气,何不请驸马舞剑助兴?”
唐灼面色未改,先下才知王景章有心叫她难堪。驸马献剑舞,本不有违礼,然唐灼更是剑南道节度使之子,崇阳殿上献剑舞,更有称臣雌伏之意。大宁开朝便有降臣献舞先例,王景章显是知晓,再看咸通帝丶韩王等人,眼中皆有不决之色。唐灼心下正沈吟,只听凝雪端然出席道,“驸马献剑,凝雪奏曲,贺父皇母后福寿万年。”咸通帝顿觉此意大佳,当即笑道,“甚好。”
凝雪便坐于琴旁,玉指清扫,曲调宛成。大宁好靡艳之曲,然凝雪所弹,舒声妙巧,清扬雅致,不涵一丝靡俗之媚,正是《平沙落雁曲》,水阔天水间,繁英秋霜变化间,志趣情意胸中洒脱。唐灼吃惊凝雪次曲之意,只道知音难求,遂起身舞剑道:
王旅旋兮背故乡,彼君子兮笃人纲。
媵馀行兮归朔方,驰原隰兮寻旧疆。
车载奔兮马繁骧,涉浮济兮泛轻航。
迄魏都兮息兰房,展宴好兮惟乐康。
唐灼身姿长而如竹,剑气凝君子赠意,而消弭了杀气,众人俱是心迷意驰,都道一曲一剑,公主驸马连理意浓。
王景章早已退回自己席上,此情此景,让他好生绝望。一曲毕,剑也收了,韩王起身向咸通帝道,“父皇圣明。公主驸马天作之合。”众人更是纷纷应和。唐灼将剑还于一旁侍卫,眼望着凝雪,凝雪擡头望去,两人俱微微一笑。河西道上那件事情也一时抛却。
是夜咸通帝留了公主驸马留宫就寝于崇德殿,凝雪同母后姊妹一同叙话才回,见唐灼坐于崇德殿旁台前,眼望月明双唇紧闭。凝雪独自上前,问道,“夜半露寒,怎地穿这么少?”原来唐灼已换了身薄袍,唐灼闻声看向凝雪,忽的笑道,“凝雪,在等你。”
凝雪面色一赧,月下更显濯灵玉华,“等我做甚?”凝雪轻声道,更是担心四下有人听见。“你怎知我好山水秋色之曲?”唐灼站起来笑意更浓,如此凑近,凝雪方才知道她饮酒不少,微微蹙道,“你又饮酒了?”唐灼点头,“没想到长安月色如此好,在府上也从未见过如此月色。凝雪,我娘亲最喜观月,每月十五,我都能见娘亲,便同娘亲同在院中共月读书,每每最是欢喜。”凝雪心头怜情盛起,轻轻携了唐灼的手道,“你若喜欢,日后我们常常看月就是。”
唐灼直觉手上一暖,见凝雪自顾牵了自己的手,脸上瞬时烫了起来,心内欢喜,任凝雪牵制内殿,才听得她道,“时候不早了,早点就寝吧。”唐灼此生行路无数,却想着,方才这段路,一直走下去不停才叫好。
两人少言入榻,唐灼道,“明日我受了韩王邀请入他府上饮宴。回头我们去长安街上走走如何?”凝雪虽自幼生长于长安,然出宫次数寥寥,见唐灼欢喜,加之自己也未见过这真正的天子脚下,遂应道,“也好。”唐灼似得了彩头般,笑意盈盈闭了目,顷刻鼻息顺深,酣甜而眠。凝雪见她酒后似孩童般,那杀人冷峻的阎罗面,那闯入驿战时狂意恣人的少年将军,和那唐府内两番扰她口无遮拦的孟浪情形,还有今天殿上的剑气长虹桂彩身形,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明日见韩王,皇兄定不是宴饮那般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