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粮仓,本该是堆积如山,粮垛如林的重地,此刻却笼罩着一层不寻常的昏暗。
白日里尚且灯火通明,入夜后却刻意压低了光亮,只余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仓房一角。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与新粮的谷香格格不入,反倒更像经年未曾通风的旧窖。
几道鬼祟的身影在粮仓深处晃动,借着昏暗的光线,勉强能辨认出是几个身穿官服的官吏,以及几个衣着华贵的商人。
他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笑声,更显阴森。
“张大人,这批粮食,成色可真是不怎么样啊。”一个商人捻起一把米粒,在指尖搓了搓,眉头紧皱,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掺杂了陈米不说,怕是还有不少沙土吧?”
被称作张大人的户部官员,腆着肚子,满脸堆笑,凑上前去,低声道:“王老板,您就放心吧,这批粮食,虽然成色差了些,但好歹也是粮食,糊弄糊弄那些泥腿子,足够了。再说,这年头,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谁还敢挑三拣四?”
王老板冷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张大人说得是,不过,这价格……”
张大人心领神会,搓了搓手指,谄媚道:“王老板放心,价格方面,绝对让您满意。您捐的这批‘赈灾粮’,户部这边,自然会如实上报,王老板的义举,朝廷上下,都会看在眼里的。”
王老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肥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好说,好说。张大人办事,果然周全。日后若有发财的路子,还望张大人多多提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大人连连点头哈腰,如同哈巴狗一般,丑态毕露。
几人又凑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言语间充满了铜臭味和算计,全然不顾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只想着如何从中牟取暴利,中饱私囊。
粮仓深处,堆积的并非救命的粮食,而是他们贪婪的欲望和腐朽的心肝。
皇城一隅,一辆朴素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夜色之中。
车厢内,萧景珩身着布衣,面容沉静,暗卫无声地坐在他对面,如同影子一般,融入黑暗之中。
“殿下,户部那边,真的会出问题?”暗卫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萧景珩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冷笑:“人心贪婪,古今皆然。户部尚书,素有贪名,此前碍于形势,或许有所收敛,如今粮食入仓,又见有利可图,岂会轻易放过?”
“殿下英明。”暗卫由衷赞叹,对萧景珩的洞察力佩服不已。
“英明谈不上,不过是多了一份戒心罢了。”萧景珩淡淡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大周朝堂,积弊已深,若不刮骨疗毒,如何重振?”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很快便来到了城中一处粥棚附近。
萧景珩示意停车,与暗卫一同下了马车,步行走向粥棚。
夜风凛冽,吹得粥棚的幡旗猎猎作响,火光映照着灾民们憔悴的面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粥香,却也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酸腐气味。
萧景珩不动声色地走到队伍末尾,混入灾民之中。
他仔细观察着粥棚的情况,只见负责施粥的兵士,神情麻木,动作粗鲁,盛粥的勺子,也显得有些敷衍。
而粥的成色,也远不如钦天监运出的粮食那般饱满金黄,反倒显得有些稀薄,颜色也略微发暗。
“这位老哥,这粥……味道如何?”萧景珩低声向身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问道,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架子。
老者接过一碗稀粥,闻了闻,叹了口气,苦笑道:“能有口热乎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味道?只是这粥,越来越稀了,米也越来越少,怕是过不了多久,又要断粮了。”
萧景珩眉头微皱,心中疑虑更甚。
他接过一碗粥,仔细查看,果然发现粥水稀薄,米粒寥寥无几,而且米粒的颜色也有些发暗,隐隐带着一丝霉味。
“老人家,这粥里的米,可是近几日才换的?”萧景珩继续问道,语气更加温和。
老者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了萧景珩一眼,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是啊,约莫是前日吧,粥的味道就有些不对了,米也变得粗糙了许多,听说是新换了一批米。”
萧景珩心中一沉,已然确定了七八分。
新换的米?恐怕是有人偷梁换柱,将钦天监运来的新粮,换成了陈米甚至劣质粮。
他放下手中的粥碗,对暗卫使了个眼色,二人悄然离开了粥棚,朝着户部粮仓的方向走去。
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