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一群又一群的流民。
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披散着凌乱的长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早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所有人都倦懒地躺在地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沾满了泥垢,眼睛半阖,萎靡不振。
皎皎注意到,他们的神态是麻木的,眼里没有光。
蕓娘牵着皎皎的手经过时,不自觉加快脚步。
她不忍地移开目光,低声对皎皎说:“我们快些过去。”
在搬来祈水郡之前,蕓娘带皎皎经过许多地方,但除了有一次差点撞到战场上,其他时候大多有惊无险。
她们知道流民,也见过流民,却从没离流民们这么近过。
——近到可以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也可以看到他们因干涸而皲裂的嘴唇。
蕓娘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既对这些流民感到怜悯,又忍不住为早些年自己和女儿没有沦落至此感到庆幸,同时内心更多涌起的,还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感。
世道太乱,她们侥幸过了三年稳定平静的日子,可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仿佛感应到她的情绪,皎皎沈默回握她的手。
她说:“娘,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蕓娘听得差点眼泪掉落。
她回想当初生下皎皎时,身侧有人替她可惜:“怎么就不是男孩呢?”
八年过去,蕓娘亲眼见着皎皎从一个只会哇哇大哭的粉团子成长到如今懂事又漂亮的样子,她想:不是女孩又怎样呢?她的皎皎这般好,世上哪个男孩比得上。
蕓娘攥紧皎皎的手:“嗯,娘一直陪在皎皎身边。”
祈水郡的百姓是怕流民进来作乱的,等流民真的进来后,大家都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日子。等见流民们或许因为体力尽失,要走几步都很困难,完全没力气作乱,又有不少人开始对他们心生同情。
好歹都是一国的人,幽平郡的百姓变为流民,说到底还是殷地的蛮子坏,不安生在蛮地待着,整天入侵这个国家进攻那个国家,烦人得很。
城中有这种想法的百姓不少,因此时间一久,祈水郡城内少数人也开始自发给流民送起食物。
这一日到了糕点铺后,蕓娘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先拿出篮子,用油纸包了一些各种口味的糕点,打算去分发给巷口的那些流民。
皎皎犹豫片刻,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在自己常提着的小篮子装了些糕点。
母女俩出门,正巧遇上隔壁同样挎着篮子出门的蕙娘。
蕙娘家是青石街上卖烧饼的,家中同样住在长乐巷。皎皎曾听她在背后说过蕓娘和自己的坏话,受蕙娘影响,她的儿子也是长乐巷中喊皎皎“野种”喊的声音最大的一批人。
此时瞧见蕓娘母女也打算出门的样子,蕙娘瞥了眼她们的篮子,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撇撇嘴只管自己先走了。
去的方向是青石街流民所在的地方。
蕓娘和皎皎面面相觑,俱是一笑。
皎皎拉了拉蕓娘的袖子,和蕓娘说悄悄话:“娘,我以前一直觉得她是个坏人。”现在看来,每个人都的确并非一面就看得到底的。
蕓娘掩唇笑:“我也没想到她是这种嘴硬心软之人。”
惊讶一番后,母女俩跟在蕙娘后头,也朝着青石街的街尾走去。
等到了地方,却发现来时冷清的青石街的街尾此刻拥满了人。
蕓娘和皎皎挤开人群往前走去,这才发现她们不过离开两刻钟,流民堆前居然来了个惹是生非的活阎王。
等彻底清楚发生了什么,母女俩都楞在原地。
只见一个粉皮白面丶锦衣玉冠的富家子正站在街口哈哈大笑,抚掌而笑,乐不可支。
在他面前,十几个蓬头垢面的流民青年却打做一团,你一拳我一脚,疯狗一般地朝着中间扑过去。
这群流民青年为了什么打架?
——为了一个肉包。
一个流民抢到了肉包,立马躬下身子,拼了命地把肉包往嘴巴里塞。肉包不小,他一时塞不下,便用两只手封了口,想把包子使劲吞进肚子里。
旁边的流民青年见此,纷纷对他拳打脚踢。
被打的男子并不还手,被人从身后击倒在地上后,他干脆弓起身子,把自己蜷缩城一块,双手仍旧死死地护着口中的肉包,纵然被打得鼻血直流,还是重覆着僵硬的咀嚼动作,一口一口地咬着口中的包子。
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