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处:
“是拼死保我王氏,与邵明珠死战,做那众矢之的?还是……顺天应命,弃车保帅,用我王家人头……去换一个体面的归降?!”
最后那句“弃车保帅”,如同惊雷般在暖阁炸响!司马睿如遭重击,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颓然坐回软榻,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王敦更是瞪大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邵明珠!此仇不共戴天!”王敦怒发冲冠,又猛地起身,恨不得立刻杀向幽州!
王导伸手虚按,示意王敦冷静:“此局之难,便在于此!邵明珠以流言为饵,以刀锋为凭,将我君臣、将我王氏、甚至将整个江南,都置于火炉之上!进退皆死!攻守两难!”
短暂的死寂后,王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沙哑而坚定地开口:
“事已至此,唯有……死中求活,拖以待变!”
“一,正名止谤! 陛下即刻下诏:言朕与琅琊王氏,忠君体国,君臣相得,乃万世楷模!凡妄议‘王马共治’,散布北地流言者,视同谋逆,严惩不贷!绝!对!禁!止! 此流言在建康蔓延!”
“二,削权避嫌!”他看向王敦,眼神沉重而决绝,“臣弟,你……自请改任虚职‘大将军’,即日离京,驻防武昌!非诏不得擅回建康!交出建康周边防务,仅保留上游军权!陛下当亲自主持大朝会,擢拔江东才俊入中书、门下,彰显亲政!” 这是牺牲部分王氏权力,换取皇帝信任、缓和江东矛盾!
“三,铁锁横江! 命陶侃、周访等忠直能臣,不惜代价,加筑江防堡垒,广布烽燧斥候!日夜操练水师!长江天堑,是我江南最后的屏障!务必守住!北地之船,胆敢窥探,格杀勿论!让邵明珠知道,他的火器再利,也难逾天堑!”
“四,内抚外诱!”王导声音更冷,“陛下开仓赈济流民,授其田宅,分化安置,免生内乱!许以顾、陆、朱、张等江东高门厚利、要职,共御外侮!同时……密遣死士! 携重金潜入幽、冀!联络一切对邵明珠不满之势力!无论是王浚旧部、鲜卑酋长,抑或地方豪强、寒门士子!挑拨!离间!纵火!造谣!无所不用其极!我要邵明珠的后院……永无宁日!”
司马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坐直身体:“丞相……丞相之计……老成谋国!就……就依此办!快!拟诏!”
王敦虽万分不甘,但也知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计,他紧握剑柄,指节发白,对着司马睿和王导重重一抱拳,声音含恨:“臣……王敦……遵旨!即日赴武昌!但有臣在一日,上游门户绝不有失!” 说罢,他愤然转身,甲叶铿锵作响,大步流星而去,厚重的殿门被他摔得轰然作响!
王导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再看向龙椅上失魂落魄、强作镇定的司马睿,最后目光落向窗外。-零\点~看_书\ .更¢新.最/快?建康城冬日的暖阳下,秦淮河畔的丝竹声若有若无地飘来,一派虚假的太平景象。他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竟从这位以深沉着称的丞相眼角滑落(并非软弱,而是洞察命运的悲凉),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冰冷的穿透力:
“邵子卿啊邵子卿……你放出‘王与马共天下’这六字流言……比攻下十座冀州坚城……更为致命……”
他睁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个在幽州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世人只道你兵锋锐利……却不知……你的笔,你的舌,才是真正的屠龙刀! 此局……我江南……已是先失一招……难矣……难矣……”
暖阁内,只剩炭火噼啪的微响,和司马睿粗重压抑的喘息。建康城的繁华,此刻在君臣二人眼中,已化作镜花水月。长江怒涛拍岸的轰鸣,如同北方邵明珠步步紧逼的战鼓,声声震耳,却又远隔千里,让人在恐惧中滋生着无力的绝望。建康的暖风,终究卷不起北地的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