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我们都不要慌。”
屋子里再没人说话,赵娘子把两个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朝向街道的花纹玻璃窗变成了一口熔炉,放射出耀眼的光线,把家人们的脸庞都映成了血红色。窗外不停的闪过奔走的人影,摇曳飘忽,忽远忽近。哭声丶喊声丶锣声丶脚步声丶马匹的嘶鸣声丶房屋木料燃烧的爆裂声,充斥在玻璃窗外面的世界里。晖华从小在这房屋中长大,今晚之前,这里的一砖一石,每件家具桌椅,都是牢固而可靠的现实。但现在这一切都变得脆弱无力,成为了飘在空中的图画,丢失了真实感,仿佛随时会被外面的红光吞噬。
挨过了整晚,天渐亮起来。昨天的火又快又大,街坊邻居们自己拿着锅碗瓢盆灭火,没起什么作用,对街几乎烧成灰烬。
没有烧完的馀灰还有火苗闪动,残垣断壁中飘着一缕缕黑烟,黑灰混着油和水变成了泥浆,流得到处都是,四处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张裁缝像没有知觉一样垂头无声地坐在泥水里,耳边只传来呜呜的哭声丶咳嗽声……
“还不知道烧死多少。”
“可怜啊。”
“应该有人纵火,地上有油。”
“纵火又如何?现在哪有人管。”
“我家慧娘不见了,谁看到我家慧娘了?慧娘,慧娘……”
“哎,这不是李家的吗?你看到他家女儿没?”
“没看到……”
“天爷啊,这可怎么活啊,全烧没啦……”
“你看到陈屠夫一家吗?陈屠夫是我二叔,我来接他去我家住段时间。”
“那边,你看看?”
“哎……”
待到第三天下午,邻居才渐渐有人东一家西一家挨着墙,拼凑着用衣服烂布支起了帐篷。好在是盛夏,还不至于冻死。赵娘子让夥计们买了一车布,一车面,挨家送给邻居。
街这一面有些铺子老板,也煮了粥,送了米支援他们。可单靠这点微薄之力,哪里够?世道本就艰难,这下日子更难挨了。等到晖华寒假回家,已经看不到几家帐篷了,走投无路的邻居们也变成了新的难民流落四方。
梁老板说,自火灾之后,家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对街的灰烬现在都还没收拾干净,来这边的人少了,本来兴旺的街铺冷冷清清,梁老板散了不少夥计,开始考虑卖掉铺子换个地方做生意,可这光景,铺子也卖不出价格。唯一的喜事就是年后辉蕓出嫁了。田伯父知道家里的情况,并没有改变婚约。他说辉蕓是个好姑娘,田齐也喜欢,不能因为梁家生意上有困难,就毁了两家的好姻缘。还是按照之前定好的日子嫁娶,该走的仪式一个也不少。梁老板夫妇心怀感激,卖了乡下的部分田产,添作嫁妆,心想着不能委屈了姑娘。
战争的阴云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眼前。这一天,城区里的人们也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隆隆炮响。学校停课了,老师们各自散去,晖华的求学之路无以为继,即便有再多不舍,也只得告别了陈老师和金娥文珊,无奈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