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嘴巴张了张,吸了一口气,又吐了一口气,呼吸慢慢由急促变平缓,脸色才没那么吓人。
晖华搂住默默流泪的妈妈,又拍了拍在一旁抹眼泪的哥俩说:“没事,妹妹好好的,没事,没事。”大家都满头大汗,心有馀悸。
“女人家都往脸上抹点泥水吧,这一路不太平。我快点赶车,争取早点到下马庄歇歇脚。”车老板摇摇头,继续上路。
“看来要打到县里去了。”车老板说。
“不会吧,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孩子爸爸说。
“这些都是打前锋丶来探路的。”
“探完路就会打过来吗?”
“不然他们干嘛费这事?”
听到这,晖华坐不住了,“老板,我要下车。”她喊住车老板。
“你要干什么?”车老板问。
“我要回去,我爹娘还在县里。”
“不要命了?看到刚刚那几个人了吗?他们都拿着枪,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回去?”老板呵斥道。
“我们没离开县城多远,我记得回去的路,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我得去找我爹娘,他们不知道快打到县里了。”说着晖华眼眶已经红了。
“随你去。”
晖华拿了行李下了车,往来路跑去。耳边传来猫头鹰深沈丶悠远地嚎叫,未知的虫鸣声仿佛被无限放大;在这荒无人烟的城郊,还有可能遇到兵……晖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胆子这样大,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跑得这样快,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去找爹娘,让他们赶快逃命。
回家的路不好走,她跑跑停停,磕磕绊绊,满头是汗。衣服划破了,头发也散了,待看到熟悉的街口,晖华加快了脚步。
她回到家,梁老板夫妇貌似也刚回家不久,赵娘子看到晖华一身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去了哪里?这一身是怎么了?”她一把拉过晖华,上上下下地检查着。
“娘,马上就要打到咱们县来了,我们快逃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本来准备自己去姐姐家的,路上看到了一队士兵,车老板说他们是来探路的,马上就要打到咱们县来了。”晖华急得边哭边说。
“你怎么胆子这样大!不要命了!”赵娘子骂道。
“先别骂,晖华,你说的可是真的?”梁老板问。
晖华稳了稳情绪,擦干了眼泪,说:“爹,是我亲眼看到的。”
“收拾东西,准备走吧。”梁老板面容严肃地说。
赵娘子深吸一口气,说:“以后再找你算账。”说完却又搂住晖华哭了一场,擦擦眼泪转身去收拾行李。
“躲起来,要打过来了,都快躲起来。”由远及近,一道人声反覆喊道。
也来不及仔细收拾了,几人收拾了包袱,匆忙锁了家门往外跑。
“城里有好几个渣滓洞,都是以前躲土匪用的,那边可以躲人。”梁老板边跑边说:“我们去城南那边,那边离得近。”
“我要同你说一声,如果真的躲不了,就算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名节。”赵娘子裹了脚跑不快,气喘吁吁地说。
晖华点点头,心里却七上八下,她和梁老板扶着赵娘子跑,满头是汗。
渣滓洞里狭窄拥挤,昏暗潮湿,臭气熏天。洞里已经躲了不少人,梁老板一家来得不算晚,也挤了进去。
傍晚,远处传来枪炮声,士兵涌入了城里,各种可怕的声音像水波一样慢慢漾开,过了很久,又慢慢平静。晖华和家人靠着随手拿的几个干饼子和点心充饥,梁老板把饼子揉碎,再分成三份,一家三口分着吃,就这样在这洞里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待到天黑。
待天又亮起来,各处终于安静下来,哭声渐渐响起。他们蹑手蹑脚地从洞里出来,挨着墙根往外挪。外面死的死,伤的伤,地上倒了一片。
二益街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面貌,各家的土石混在一起,梁家的大门还有一半,分不清哪里是前院哪里是后院,土石间厨房的竈台还孤零零立在那……几人回了家,家已经没有了。
“都没事吧?”邻家李婶娘看着满身狼藉的三人。
“都没事。”赵娘子看着李婶娘,有些欲哭无泪。“姐,李哥呢?”
李婶娘无力地摆摆手:“不大好,喏,在那躺着。”
“怎么了?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