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呼唤我
-渡御海折晶围-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在罗桀和飞鸟的配合下龙族领域内的所有生灵尽数被化为傀儡受罗桀操纵,而随之被抽离的灵魂由飞鸟妥善保存入生灵塔。但大陆的海洋依旧在血月的照耀下,最坏的情况是海民已经全军覆没。花枝来到陆地的边缘,身上笼罩着薄薄一层白光保护他不被血月的光芒侵蚀。他架起古琴,清冷的琴音顺着风飘向海面,拉长旋律呼唤着,渴求海下的回应。
一刻,两刻,三刻。绝对的寂静将周遭的水汽尽数锁死,严丝合缝透露不出分毫生机。花枝将古琴背回身后,踏入冰冷的海水。刺骨的寒意迅速爬上他的身躯,他深吸一口气下潜,迎着漆黑的海底而去。他身上的白色光晕入水即散,哪怕隔着海水他都能感觉到血月对自己的压迫。前往折晶围的一路上太过安静,过去围绕他的游鱼都不见了踪影,直到他的手碰到坚硬的水晶墙壁——折晶围光彩不再,过去闪烁着五色流光的殿宇变成了死气沈沈的废墟。花枝心神随之而乱,将古琴甩到身前用力扯动琴弦,琴音碰到建筑时的回声给他以道路的指引,就这样他找到折晶围的入口,踏入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寒气朝他涌来。借着微弱的光他看清眼前的海民——被包裹在海冰中,神情鲜活,仿佛被恒久定格于那一瞬。折晶围隔绝了外界的海水,花枝一路狂奔到那个地方——那个他迫不及待又近乡情怯的海民王座。路两旁都是被冰封的海民,他们沈默地注视着弋音使方寸大乱难以自已,给不出任何他想要的答案。
路的尽头就是她的王座。
古琴落地发出怆然的声响,花枝剧烈喘息着,全身的血液嗡地一声上涌,脑海里只剩下苍白的反驳——不可能,这不可能。
君凰垂眸,目光却落在别处。属于她的三叉戟被她高举,仿佛下一刻就要斩落。距离太近了,近得花枝看得清她尾巴上的每一片鳞,看得清她眼底每一寸哀伤。海冰隔绝她的生息,她依旧屹立,海民之王驻守于折晶围至最后,陪伴海底的生灵共赴深渊。自从花枝叛离海族,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再这样近地看着她。绝望的哭声撕扯花枝的胸膛,他掩面而泣,白色的鱼鳞随着他的颤抖悄然爬上他的脸颊,昭示他并非神民的身份。十五年前他被君凰取走法魂都没有这样哭过,他还记得自己面对她时说的每一句话。如果这就是命运的牵引,那未免太过冷漠无情。他以为自己的法魂足够守护深海鸣华,如今看来君凰说的是对的,他不该前往陆地帮助龙族镇压炼皇城,他不该抛弃海民的身份去追逐所谓更大的理想。
“你想守护整座大陆。”君凰曾对他说,“可是你甚至没有真正为渡御海费过心。”
彼时的花枝还不是龙族的弋音使,只是个对陆地抱有好奇的海民,如果非要说特殊一点,那就是君凰的兄长,原定的海民之王继承人。君凰一天要劝他最起码三遍,内容无非就是留在深海鸣华,不要前往龙族领域,不要和炼皇城起冲突。花枝过于活跃,在重重阻碍下依旧成功修炼出了法魂召唤法杖在海底呼风唤雨。他将自己的三叉戟交给君凰,附带一句嘱托——深海鸣华的未来,交给你了。
他清楚自己不适合作领导者,君凰明明比他更稳重更有责任心。海民的鱼尾被他用法术幻化作人的双腿,他想追求真正的自由。炼皇城被击沈入海,砂砾肆无忌惮夺走乱华海海民的生息,若非君凰主动与艾娅通信,花枝对此还一无所知。再次见到她已经和记忆里大不相同了,她不再是那个唠叨的妹妹,而是真正的女皇。她朝他伸出手,说,艾娅答应我,用你的法魂向海民赔礼道歉。
花枝看着她的眼睛,轻叹:“君凰,这本就是我该付出的。”
君凰锐利的指尖在他胸口堪堪停下,她疑惑地问,哥哥,你的海图腾呢?
海民眼下与生而来的海图腾。花枝无奈地摇摇头:“你以为法魂是怎么来的?神民有所谓的心魂牵引,海民却没有。我将海图腾的力量转化为法魂为我所用,反正已经生活在陆地上了,它对我而言只是束缚。”
他记得君凰的神情显然是被他的话刺痛了,方才在霁辉使面前的威严庄重此刻犹如面具碎裂消失不见,那样哀伤的神情和花枝对于妹妹的定义重合,让他的心也泛起酸涩的味道来,一层层裹挟着他们继而愈演愈烈,无从逃避。
“海图腾生于海,为海而散也是一样。”花枝擡起手慢慢拂过君凰的发冠,眼底是对她的骄傲,“君凰,如果一定要人献祭以超度海民的冤魂,那必定是我。”
那必定是我。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