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阴暗潮湿，腐臭与血腥的气息交织弥漫，令人作呕。

沈昭紧蹙眉头，屏住呼吸，然而脚步却未丝毫迟疑，任由洁白的衣摆被脚下的污浊染成灰败之色，她一路朝着地牢深处走去。

一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依靠在墙壁上，头发散落，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庞。

但沈昭，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清清嗓子，“我来了。”语气平常，又透着难以察觉的激动。

大概是许久未进食了，又或许是身上的疼痛麻痹了他，他有些迟钝，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去看沈昭。

很白，很漂亮，像从前一样，他第一眼，竟是这样想的。

“哈哈哈……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令人不适。

沈昭垂眸看他，像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淡淡开口：“那当然，这一天我等了整整八年！”

江信不怒反笑，脸上脏污令人瞧不清他是什么表情：“虎符一事，你也…掺和了吧。”

“崔阳能来那么快，也少不了你的密令。”平淡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沈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说：“你很聪明，跟他一样聪明。”

“不，你比他还聪明。”

他沙哑的声一下子提到很高：“你知道吗，那日，他来问我当年雁阳谷的真相，哈哈哈…

“我怎么可能会说呢，他就那样……”

沈昭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江信跟疯癫了一样，表情扭曲，口中振振有词：“哈…他气得掐上我的脖子，都快气疯了！”

江信大叫一声：“可他不能杀我……’”

“啪啪啪！”

“再多说句，我打死你！”沈昭面上的表情阴鸷，江信讪讪地闭嘴。

他看她嫌弃地掏出帕子擦拭着手，低下头半晌，他突然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问：“你想知道吗？当年的真相。”

“不想。”沈昭将帕子收起来。

即便他现在蓬头垢面，也依旧感觉到他表情凝滞了一瞬。“不，你想。”

“你那么在意戚…戚汉…”他大卡壳了半天都没叫出戚什么来。

“戚汉仪。”

沈昭开口，面色冷下来：“你不配提她。”

他没反驳她，又低下头，轻轻说：“我，可能没几天了。”

沈昭眼睫轻颤，扑簌着：“所以呢？”

“这不是你应得的吗？”

“哈哈……”他仰起头，喉咙中迸发出震耳的笑声，“对啊，罪有应得，可是，还有一个，他也该得到惩罚。”

沈昭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俯下身，怜悯地开口：“谁？”

他扯着唇，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她不敢置信，良久，又痛苦地闭上眼。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他给我的筹码，就是赵氏一族！那是他答应我的！”

沈昭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决绝，却没人看到她转身时越来越红的眼睛。

“沈昭…”他的声音越喊越小，她渐渐听不到了。可能是眼前一片水雾，令她感到脑中嗡嗡作响。

江信看她越来越小的背影，喉咙像噎住了一样，再也发不出声来。

良久，他呜咽着，哑着嗓子，眼中已经布满血丝，却始终没能哭出来。他抬起头，将眼眶中已经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跪着开始理着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板正些。

可他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他像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理着。

最后，他双手合十，虔诚地磕了几个头，

“下辈子吧，不会再有这么多灾祸……”

他磕头，发出“咚”的一声，他想，或许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最诚心的一次了。

只是，神佛不会应的。

他这样满身罪孽的恶人，身上背了几辈子都偿不清的债，大概是不配被原谅了。

“算了，这个愿望不算，我不许了。”

“我收回。”

地牢传来消息，江信在地牢中自尽了。

用身上仅有的玉饰，摔碎了，割了腕。

沈昭看着被递上来的已经碎掉的玉佩，沉默着。

良久，她才抓起一块，上面的血痕还没有擦干净，血液淌过了玉佩碎开的细小的裂痕。

那是江信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