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落日馀晖,映照着少女半张面孔,熟悉的杏仁眼仍旧是当年的模样,只是光泽似乎更加透亮了。少女身上的衣,是上等的江*缎,绣着加了银丝的*芙蓉纹,脚上的一双马靴,更是让人一眼望去便忍不住啧啧赞叹其做工的精细,用料的上等。都说财不外露,这丫头回西都这么些年,倒是学得越来越张扬了。
“这马不错。”穆汝朝笑了笑,视线转向她胯下的马。
马背上的少女得意地笑笑,拍拍马脖子翻身就下马,那马伸过脖子在她脸上蹭了蹭。“我说,这可是大宛马,人刘彻可是为了这马两次发动战争。怎么样,这马漂亮吧!这可是我自己驯服的!”
穆汝朝怀疑地挑了挑眉,视线来回打量着少女身边的高头大马,突然脱口来了句诗:“天马出来月氏窟,背为虎纹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
“什么意思?”
“李白的《天马歌》,写大宛马的。”他走上前去,擡手抚了抚马颊,那马温顺地低了低头蹭了蹭他的手掌,“马的确是好马,但是配你可惜了点。”
“为什么?”少女跳了起来,微微动怒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妇人掩唇低笑。还是像十年前一般的性子呢。
“大宛马体形好,而且听话,行动快速,最适合长途行军,可以说,它在游牧民族的征战中发挥了重大作用。这样的马,被大小姐你拿来当一般的马用,岂不是可惜了。”
“……”
少女楞楞地盯着自个儿身边的马,良久才反应过来跳脚怒道:“我晕,明明是我先问你怎么不把和二表姐成亲的事告诉我的,居然被你这家夥转移话题,跑题都跑到我的马上了!学法律的是不是都跟你这样习惯转移别人的话题啊!”
已然扶着长央往里走的穆汝朝回头笑道:“你那马叫什么名字?”
少女顿住:“照夜白。”
“可是它不白……”根本就是枣红色的,浑身上下一点杂色都没有,哪里白了。
“那是唐玄宗的大宛马的名字,我随手拿来用的,怎么样,威武吧!”
看着明明已经十八了的少女还是一副八岁那时候傻傻的表情,穆汝朝忍不住想要捂脸。这丫头,越长越回去了,那时候明明很聪明的。“二嫂,我先扶你进去吧。”
“二……二嫂?”少女楞住,“不是应该喊娘子或者夫人的吗?”
“这位姑娘,那是我们慕王府的孙二小姐,旁边的那位爷可是当朝的大理寺寺卿,姑爷的弟弟!”旁边有位很热心的家奴出声解释。末了,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姑娘看起来面生得很,不像是我们京都人士,不知道姑娘来我们慕王府有何贵干?”
少女微微扬起头,将马牵到家奴的面前,扬唇笑道:“帮本小姐把马拴在马厩里,然后通知里面的人,就说我慕银两从西都回来了。”
慕银两?
几个家奴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一声尖叫:
“她是三爷的女儿,王爷的孙小姐!”
方才这个时候,门口的一众家奴才纷纷想到去伺候这位远道而来的孙小姐,但此刻,大门前就留下了拴在柱子上的高头大马,那华服少女已经翩然往里头走了。
慕王爷原本正坐在水榭中品茗,一旁是轻歌在抚琴,这曲子抚得好坏与否倒是其次,如今慕王爷想的最多的倒是朝堂之事丶子孙之忧。膝下二子早已都是朝中顶梁之才,长孙念赋又不乏天资才学,那年科举虽不曾拿到头名,但好在入了吏部,掌品秩铨选之制,考课黜陟之方,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算是个不错的位置。只是,仍有些遗憾。
一来,吏部并非什么容易作出成就的地方,而且念赋所司之职是那稽勋司,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入籍、覆名覆姓等事。
二来,这个长孙年岁已长,却迟迟不愿成婚,与那父母之命订下的未婚妻子拖了一年又一年,如今足足已是二十又七的年纪。
而自己的四个孙女儿。最年长的晚词,成婚已经将近十年,嫁给穆将军府的长公子,如今也算儿女成双。身子最弱的长央,意外地为同一人所喜,嫁过去五年,这才迟迟怀上身孕,穆府上下唯恐她滑胎。其次的轻歌,脾气倔强如前,心高气傲,只想着要嫁给那穆府的二公子,一直待字闺中,不知成了多少人家口中的笑话。而那最小的银两……
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当年的小女娃,也不知在外边跟着她那没出息的爹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吃苦,有没有晒黑了,有没有长高长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