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回去之后,当夜里便发了重烧。芷巧不顾身子上还未痊愈的伤口,潦草地换了药后便彻夜不免的为她敷水,一直忙活到半夜。
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迹,俯身摸了摸床上长平的额际,总算烧退了,但人却一直是昏迷不醒的模样。
芷巧眉心紧蹙,哀叹一声从桌上拿起水盆,但一宿的劳累她的身子也几近极限。一时没注意脚下,绊倒门槛整个人快前一扑——
守在门外的秦月隐,快速伸手揽住了她,然后把她手中的水盆接过去道:“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小郡主。”
芷巧擡眼瞧了瞧他,秦月隐自嘲地一笑,揶揄道:“怎么?怕我对小郡主图谋不轨么?”
她眼神跳了一下,没说什么,便低着头身形缓慢地走入隔壁的房间。
小姐相信的人,她也该相信,而且,今日刑场上他的表现……想至此,芷巧没再想下去,只推门而入。
秦月隐把水盆里的水换了一遍,然后沾湿毛巾敷在她的额上。他倒是第一次为女人这么做,噢,小郡主还算不上女人。
他把椅子拉过来,然后坐在她的床边,静静的瞧着她的睡颜。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洒进来,一点点的缀在她的面上,看起来不像白日里那般锋利了。
他瞧得出神,眸光微微一晃,把在剑柄上的手朝她缓缓地伸去。
“爹丶爹爹……”突如其来的一声,令他举止一顿。遂,收了回去。
她仍旧在梦呓着,苍白的脸庞看着很脆弱,“是容儿对不住你……是容儿……瞎了眼……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宋家……还有……当今皇上……”
秦月隐的目光倏地一利,其中仿佛涌起一股不为人知的暗流。
他深深地盯住长平的脸庞,慢慢地,指尖抚在她的眉眼处,“杀了皇上,小郡主——你也忒大胆了?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
“害死我的……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别想逃……”她在睡梦中也满含着仇恨,咬着牙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要咬碎她所恨之人的骨。
他的手伸了回去,放在剑把之上,从座椅上缓缓站起来。
缓缓地,抽出银剑。
——师父曾说过,天下会大乱。夜观天象,星相出现异象,双生星陨落,但突然间其中一不仅覆亮,还越发巨大莹润,俨然有灼烧天地之意,仿佛令万物生灵失色。
——师父说,这是祸端。此番下山,保护这个小郡主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这个祸端……以灭之。
他的眉头慢慢皱起来,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那个祸端么?
秦月隐的记忆不由地回溯到二年前,他被人围攻追杀,不慎中了毒,是她救了自己。尽管当时她看着那般怯弱而不堪一击,连替他包扎的手都在颤抖,但她……还是毅然的救了自己,毫不犹豫。
怀容……他的这条命,是她给的。
刷地一声,他猛然将剑抽出,背过身喘起粗气。
居然……居然做不到!
他没办法杀了她!
秦月隐目光剧烈波动,他僵硬的扭过半边脸,瞧着床榻上的人,她已经没在说梦话,眉心拧着,姣好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
这样的人,会是祸乱天下的端源么……?
他叹了一口气,就算是,恐怕也要违背师命……因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师父从小教诲她……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秦月隐这么对自己讲,然后懒懒地将长剑插回腰间,面向着月光,脸上满是浪荡不羁的神情。所以……他这样子,也算是谨遵师命啊?
——对吧?
隔天早晨,长平的高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她幽幽转醒,入眼便是芷巧的笑容,些微一懵。
“郡主,喝点粥吧。”
她慢慢地撑起上半身,挥了挥手,随口说,“我没什么胃口,爹爹如今怎么——”话音戛然而止,芷巧惊慌地放下手里的粥碗,坐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郡主……老爷已经去了。”
长平默默地低下头,许久没有言语。芷巧担心她仍旧放不下,急得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些什么话安慰小姐好。她向来都是不善言辞的,怕说错了又惹小姐徒添伤心。
她沈寂了半晌后终于擡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格外的平静自然,“我知道了,阿巧你放心,我没事的。我心里很清楚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覆生。我们能做的……只有为他们继续活下去,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