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已经记不大清几天前,她曾经站在这牢狱中看着自己的老父,而现在换了人,换成了她最恨的那个人,一切都仿佛变得清晰如许。
她看着那个人,即使身在这狼狈之境,他仍是一身光鲜华服,没有一丝一点的凌乱。可是他的神情却是颓废至极,仿佛整个浸在酒浆中,带着一股醉生梦死的虚浮。
十几天前朝中崛起的新晋侯爷,十几天后锒铛入狱的阶下囚,大起大落,好像一场梦。
她黑帽下尖尖的小脸满含嘲讽:“侯爷果然与其他的囚犯都不同,一点苦头都没吃呢,看来皇叔还是惜才的,不过侯爷的胃口太大犯了皇叔的忌讳。啧啧,做人何必这么贪心呢……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
“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默默地念着这几个字,陡然一笑,“是皇上让郡主来的么?”
长平听他这么问,沈默了半晌,忽而轻轻地笑起来:“侯爷……怎么觉得呢?我知道侯爷一直以为长平只不过是在胡闹而已,所以你即使防范了我,可惜终究心思用错了地方。侯爷,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轻敌。你忘记了么……当初你跟研思成说的话。”
“你……”他睁圆了眼,“你怎么会知道……”
长平一字字冷厉而尖锐:“一个月前,我不小心在外面听到的。宋子儒,我知道你有谋反之心,边关战役的事你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么?你利用怀家博取圣上的宠信,然后一边与蛮人通信来往,想要趁战事连绵来个里应外合。我本来还不确定,但当你没有把那张皮纸交出去而是派出人马单独行动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所以……其实你的谋逆之罪完全是成立的。”
笑了笑,看着他眼底掩不住的震撼惊骇,她的目光幽幽,声音变得飘忽起来:“那时候我当作不知道,是因为……我仍把你当作是我的夫君。不过此时此刻……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罪人。”
“不可能!”
她的笑容仿佛古筝轻弹,冷艳而乖僻:“怎么不可能呢?不然你真的以为怀容常年不得出府,怎么可能会与长平郡主有什么牵连?”
宋子儒的情绪激动起来,他猛地从草堆中起身扑到铁栏跟前,她往后轻巧地跳了一步,在他的手伸出来之前。
她站定,轻笑:“你的脏手不配碰我。”
“你怎么……怎么会是她,她已经死了……明明已经死了……我不信……不信!”他痛苦地嘶吼着。
那边典狱长听到声音向这边投来目光,长平微微侧过头,他立刻把转过去,那样的贵人他可惹不起,还是闭紧眼睛什么都别看,什么都不听。
她闷闷地低哼了一声:“你信不信也与我无关了,反正你也是个将死之人。”
他双眼懵懵的,突然喃喃地说道:“容儿那么善良……”
她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善良的下场就是活该被大火烧死,那叫愚蠢。所谓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谁信了谁就是蠢钝如猪……侯爷,下辈子你再做牛做马继续赎罪吧。”
他忽然倒退了一步,隔着铁栏,长平看着他整个人仿佛失了所有气力般缓缓地瘫坐在地。他起初笑了一下,后来笑声繁覆不断,从喉咙中慢慢地一点点吐出来。手中抓着地上的杂草,他的手背透白在用力间爆出一条条青筋。
“下辈子……这辈子还来得及么?”
长平忽然蹲下来,幽暗的烛灯下她的瞳孔凝聚着一股深沈鬼魅的光芒:“或许……”
他死寂的眸子里燃气一丝希望,擡起头身子往前一倾。
她道:“来得及去死。”
他仿佛被当头一棒,整个人懵了。
“夫君,我定会看着你死。一刀刀,一刀刀,三千六百刀,我会一直看你变成一具骨肉。极刑……与你绝配。”
他怔怔地,目光呆滞:“怎么会变成这样……”生气渐渐的回到他的眼中,却化作最尖锐的刀刃刺痛了他,那是在绝望沈渊低处的挣扎,仿佛是频临死亡的困兽。
她在大火中时,也何尝不想问一问,怎么会变成这样?爹爹死的时候,她也想问,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如今看着这个将死之人,她觉得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长平转过身,牢狱边际,有个人出现朝这边慢慢地走过来,最终来到她的身边。她弯下腰:“我有一个秘密,你想要听吗?”
他猛地擡起头,朝铁栏处用手支撑着爬过来几步,她身边的人突然快速地低腰穿过铁栏将他拉近,砰的发出撞击声。
宋子儒痛苦地哼了一声,